当凶手的踪迹摸不透的时候,那么有没有可能凶手其实来自过去?跨越时空的高智商犯罪,究竟能否被警察洞悉,并将他们抓获?
1
2016年10月20日。
有幢居民楼的住户报警,称最近总是闻到难闻的味道,怀疑是尸臭。
我随师父严警官出警,发现事发地是我的高中班主任夏老师家。
2
夏老师住的是一幢老旧的居民楼,我上学时给夏老师送礼,来过几次。
时隔多年再来,竟是以办案民警的身份出现。
楼道里围了好多看热闹的邻居,走得越近,气味越是难闻。
“这味道……”严警官的表情也愈发凝重。我心里又是一寒。
即便经验不多,我也闻得出来,绝对是尸臭!
敲了半天门,没有任何动静,严警官转身开始打电话。
等待的时间里,我问了几个围观的邻居,确认了:这就是夏老师家!
受害者可能是一位熟悉的人,那感觉……确实跟平时不大一样。
我心里的恐惧逐渐上升,双腿都有些轻微发抖。
我极力控制着,怕被周围的人看出来,却控制不住。
二十多分钟后,确认了程序,强行破拆。
3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呛得我几乎站不稳,楼道里顿时乱成一团。
严警官先走了进去,我努力憋了口气,随后跟上。
一进客厅,我们的眼光就同时落在一个大冰柜上。
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这个大家伙的存在,实在太突兀了。
越逼近,气味越令人窒息,我已经感到睁不开眼睛。
严警官打个手势,我站在原地眼睛死盯着冰柜的盖子,心里的惶恐无以复加。
冰柜终于被慢慢揭开了。
排山倒海般的尸臭迎面袭来,即便是二十多年的老警察,严警官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出门,在走廊里就哇哇地吐了起来。
严警官跟了出来,看我满脸羞愧,就安慰我:“没关系,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还不如你呢……”
“里面……”我实在没有勇气再踏进这所房子。
“是个女的。”严警官掏出电话,“通知分局吧。”
4
冰柜里,是夏老师的尸体,她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令人毛骨悚然。
小城很少发生这种恶性的刑事案件,分局领导相当重视,随即成立了专案组。
当天下午,验尸报告就出来了。
法医给出的结论是:死于氰化物中毒。
死亡时间已经一个月了。
5
回到办公室,见我一直闷头思忖,严警官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你认识死者?自打回来,我就觉得你的情绪不大对劲。”
“是我的高中老师。”我点点头,“我是忽然想到一些情况,觉得很可能是熟人作案,想跟您商量了再决定怎么上报,我资历太浅,怕把握不好分寸。”
严警官眉毛一扬:“你说说看。”
“我觉得嫌疑人,很可能是夏老师的亲生女儿——肖竹。”
6
9月16号,按法医结论,案发时间是9月16日左右,临近中秋节。
肖竹也是那会在微信上申请加我。
她是我高中的同学,妈妈夏老师是我们班主任。
她突然来找,令我很诧异。
因为当年我跟她们母女的关系都不太好,见面挺尴尬的。
我皱了皱眉头,装作没看到。
后来我无意中得知,肖竹那个时候,给同学群里的人都借了钱,理由却是各种各样。
当时我还纳闷,就算是借钱,也不应该想到我吧?毕竟我跟她有“仇”,此外她为啥借这么多钱?
结合发案时间看来,这很不正常。
7
“在案发的时间段,她四处借钱,这个举动确实反常。”听了我的叙述,严警官沉吟着,“你就是依据这个,怀疑凶手是夏老师的女儿?”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我又觉得,有点儿说不通。”
严警官眉毛一扬,对我的想法充满兴趣。
“怀疑她,是以往确实有过这种案例,嫌疑人觉得迟早东窗事发,就四处借钱挥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享受人生。”
“但,她可以说前途无量。怎么会作弑母这种糊涂事?而且如果她是凶手,事后完全可以正常报警,谎称意外,起码不会被立即怀疑吧?放在冰柜里,不是欲盖弥彰吗?以她复旦大学高材生的智商,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严警官想了一会儿。
“明天吧,你去汇报一下。事实要清楚,想法先保留,以免对专案组造成什么误导。”他探下头,“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我猜,你应该没有全懂。”
8
第二天下午,我在分局见到了肖竹。
时隔几年不见,我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
她本就皮肤白暂,长相清纯甜美,只是如今的脸色更加苍白,红红的眼圈让人顿生怜意。
高考时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复旦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外企就识,我们都以为这辈子是不会再见到她了。经历几年国际大都会的熏染,谁肯再回到这西南的边陲小城呢。
如今看她的憔悴模样,似乎过得……远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如意。
她得知母亲的噩耗,一早就搭乘航班赶了回来。
本来,她已经基本被排除了嫌疑,案发时间前后,她有不在场的证据。
可因为我反映她借钱的事,专案组再次对她传唤。
我离开分局时,跟她走了个碰面。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应该是马上就猜到了缘故。
触碰到她复杂的眼神,不知怎地,我低头避开了。
9
此时邻市有个省厅的督办案件借调了一些人手,分局警力不足,我和师父严警官也被要求,协助专案组走访调查。
我们的任务是查这个冰柜的来源,这其实是证据链上很重要的一环。
因为找到购买者,嫌疑人也就基本能够锁定了。
夏老师家并没拖欠电费,10天前全楼发生过一次意外停电,但冰柜却没有重新启动,才导致了尸体被发现。
走访了生产厂家,得知两条线索:
这冰柜有断电保护装置:每次断电后,必须手动重启,冰柜方能重新运转。
本地只有一家经销商,距离案发地大约一公里。
10
电器铺的电板是个年约六旬的老汉。
“中秋节前一天吧,我快打烊了,一个中年妇女急着买冰柜,我说明天安排库房发货,她等不及,把店里的样机买走了,所以我印象挺深的。”
销售台账显示,出售日期是9月14日。
“对,就是她。”老汉端详了好一阵,从我们提供的几张照片里,认定了购买冰柜的人。
居然是——夏老师!
我和严警官面面相觑。
环顾四周,店铺没装监控。其实装了也没用,一个月了,早覆盖了。
“不是她吗?”我边说边抽出肖竹的照片,想让老汉再确认一下。
严警官把我的手压了下去,瞪了我一眼。
“不可以这样问的,你这有引导诱供的嫌疑,会惹麻烦的。”出门后,严警官训斥我。“你应该继续拿着夏老师的照片,问他确不确定!”
我红着脸点头,心里越来越迷惑。
夏老师……自己来买的冰柜?还特别着急?
难道是她服了毒,又自己躺了进去?
11
晚上下班到家,父亲知道我这几天比较辛苦,已提前摆上了几个我喜欢的菜。
但我没食欲,只是坐着出神。
“是为了肖家那个案子吧?”父亲关切地问,随后又笑了笑:“哦,不用告诉我,我也在警队干过,规矩我懂。”
我当然也懂,但我还是说了,自己举报肖竹借钱。
因为她看我那个眼神,在我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这不算透露案情,她向很多人都借过钱,同学圈里都炸开了。
父亲看了我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听说你参与这个案子,我就一直想建议你回避的。”
“为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
“你知道夏老师为什么一直对你不好吗?”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因为……我们两家有些过节。我就是因为老肖的事情,才离开警队的。”
“您怎么从来没提过?”
“那个时候你还小……你知道肖竹的父亲也曾经是警察吗?”
“案情分析会上刚知道的,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世事弄人啊……想不到十多年后,又是一个轮回。”
12
父亲回身进房,拿出一张照片,指着一个人给我看。
这男人身材魁梧,国字脸上一双浓重的剑眉,充满扑面而来的英雄气。
“当时我们都在特勤大队就职,肖竹的爸爸肖从滨,是大队长,我是他的手下。”
“他不是去世很久了吗?”
“对,但死因很蹊跷。”
“当时局里的正要调查他违纪,他家里就发生了火灾,他被烧死在床上,像一根木炭。”
“过火面积并不大,起火点也在床上,虽然发现似乎有某种助燃剂,但最终还是被压下来了,快速走完了流程,没有公布。”
“没公布?”
“局领导怀疑他是畏罪自杀,他是立过功的人,可能考虑这是一桩丑闻吧,而且人也已经死了,对他的调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是为了什么事情被调查?”
“我们特勤大队在抓捕一名毒贩时,那毒贩拒捕,身中两枪被击毙。肖从滨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一只皮箱,里面装满了钱……”
“所以还有一种说法,老肖死后,夏老师上交了皮箱,跪着求局长不要再追究,因为会影响肖竹将来的政审。那就等于害了孩子一生。”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大半:“他是怎么被查到的。”
“被人举报。”
“是谁?”
“我……”
13
我冷汗直冒,想象着当时的风险。
父亲没被灭口,已经是万幸。
父亲摇摇头,表情难过:“当时我们是分组行动,我是后来才发现的。”
“一个多月后吧,你妈妈的卵巢癌复发,家里却实在没有钱了。那天,我们两人一起执勤,我在车上就哭了。肖从滨把车子一拐弯,带我到他家里,拿了三万元现金给我,让我给你妈妈看病。”
提到妈妈,我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终究,妈妈还是没被救回来啊。”
父亲摆手让我不要打断:“他把钱拿给我时,我就呆住了。一是以我们的工资,三万元数目可不小啊,还有……捆钱的绳子太特别了,跟那个毒贩柜子里缴获的一模一样,是那种少数民族家纺的杂线截断的。”
“我当时就把钱推还给他,起身就要走。他一把拉住我,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察觉被我发现了。”
“他把您怎么样了?”我听得手心都冒出汗来。
“没有。”父亲痛苦地摇头,“他说‘先救弟妹的命要紧,别的事儿,我以后跟你解释……’我当年血气方刚啊……还是直接摔门而去了……”
我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心里五味杂陈,脑补着肖从滨当时那绝望的眼神,说不出话来。
余下的事,不用父亲说,我也知道了。
肖从滨畏罪自杀,父亲也许是心怀内疚,也许是顶不住卖友求荣的舆论,才辞职的。
夏老师第一次看到学生登记薄后,望向我的冷冷眼神,一直持续了我整个高中时代。
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14
虽然没有明说,但父亲的用意我也懂。
他忽然揭起往日的伤疤,是希望我,能公正地对待肖竹。
联想到那天下午,严警官说:“你没有全懂。”
对啊,他从警二十多年,应该也知道这段历史。
怪不得在指派任务时,他一直说我经验不足,不愿意让我参与。
好在第二天,专案组就已经查明,肖竹借钱,确实是事出有因。
她在上海按揭了一套小户型,首付就抖干了家底,分期是半年一还,她手头差一点儿。
钱都转进了银行卡,里面的款项确实也没被动过。
“不好意思,职责所在。”在分局门口,我有点歉意地对她说。
她凝视我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还挥了挥手。
夕阳在她肩膀上洒下一层薄薄的光晕。
此刻我最想的,是马上告诉父亲,肖竹——确实是无辜的。
15
晚上开了个会,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我兴冲冲回到家,推门就喊:“爸——”
哎?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拨墙壁上的开关,没有反应。
奇怪,楼下大厅里的灯都亮着,难道……我家跳闸了?
忽然,一阵细微的声音,从卧室那边,隐隐传来。
好像是……呻吟?
糟了!可能是突然跳闸,爸爸摔伤了!
我关上门,摸黑往卧室走去,黑暗里,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屋里的光线。 “爸?”
猛然间,我感到耳后,一阵疾风!
下意识地,我向下猛弯腰,想躲闪。
还是迟了,“嗡”地一声,我的右耳根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接着就是一热!
我感觉整个身体的血液涌向后脑,头瞬间好像就变大了。
眼前一黑,紧接着,一阵剧痛像一根通电的线,穿过我的后脑直接勒紧我的眼睛!
向前栽,我的左脸猛地磕在地上!
眼前一黑,我所有的感观只剩下耳朵,嗡嗡作响……
16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一阵钻心的疼痛,神志渐渐复苏。
先是耳朵,剧烈的耳鸣,掺杂着听到有“坑哧”、“坑哧”粗重的喘息;
紧接着是触觉,我的手、我的腿被反复地踩踏,我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
视力终于缓缓在变得清晰,似乎是两个人……在我身边,扭打成一团!
终于看清了!
是父亲!他满脸鲜血,正在跟一个魁梧伟岸的男人厮打,不停地扭动。
他们抱得很紧,旋转着,又到了我身边!
我想抬手,却发现不听使唤……
“啊……”我大叫一声,竭尽浑身的气力,猛地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裤腿!
他一个踉跄,拽着父亲一起猛地倒下来,手肘重重地击在我的喉咙。
“呃……”我的喉管挤压着一丝撕裂的声音,几乎又要昏死过去。
父亲往我这边看,一分神,喉咙也被那人一把抓住,按在地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不断挣扎,却好像越来越没力气,想扑上去解救他,却动弹不得,只急得目呲欲裂!
父亲的手好像在慢慢的变软,我恐惧得快要发疯了,却毫无办法。
这个时候,黑暗里,寒光一闪!
那人抽出一把尖刀,高高举起,对准了父亲的咽喉!
啊!我的眼睛几乎瞪出血来,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在心里大声呼号:不要!不要!
17
空气凝固了……
那个人的手臂也像石像般,凝固了……
好久……也许只是片刻……
“这么多年,我无数次想过此刻的场景,老代,你知道吗,你毁了我的一辈子……”
他的手似放松了些,父亲开始剧烈地咳嗽,伴随着的,是大口回气的声音。
“此刻,比起你,我更恨的……是我自己,终究……成不了禽兽。”
他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时,刀光又是令人心惊肉跳地一闪。
“唉……回不来了……”
他向门口走去,两个肩膀一耸一耸。
脚步声,慢慢变远……
开门声……
咔嗒……
屋里恢复了寂静,只听见父亲,仍在大口的喘声,我费尽力气,终于在嗓子里迸出嘶哑的声音:“他……是谁?”
静了好一会儿,父亲挤出了颤抖的声音:“肖从滨……”
眼前又是一黑,耳边依稀感到父亲扑过来的声音:“孩子!你怎么样……”
18
刺眼的灯光。
我醒来时,视力仍然模糊,身边站着两个人,看不清面目。
好半天,才逐渐看清,是父亲!还有严警官!
“师父!是肖……肖从滨……”我腾地坐起身来。
严警官赶紧走一步,扶我半躺下:“我知道。”
“放心吧,他已经自首了。”
19
灯下的肖从滨,黑红的脸满是细密的皱纹和沧桑,比起同龄人,他肉眼可见的起码要衰老上10岁。
他一字一句缓缓说着,好像怕笔录速度跟不上他的话一般:
不用查了,我的老婆是我杀的,袭击代铁军父子的,也是我,都是我干的。
我老婆黑了我的钱,杀了我的弟弟。
我忍辱负重在外面躲了十多年,现在生病了想回来求助,她却翻脸不认人,这样的女人我留着她干什么?
听不明白?好,我从头讲给你们听。
20肖从滨的陈述
(1)
我出生在四川的农村,有个孪生兄弟,我叫肖从滨,他叫肖从岭。
代我烧死的那个人,就是他。
查不到他的原因是,那时候家里穷,一下生出两个孩子实在养不起,叔叔没生养,我弟弟一出生过继给了他,户口也上在他家。
后来,我来到这个城市,光荣地成为一名警察。还立过功,授过奖,嗯……也负过伤……
忽然有一天,弟弟从老家发来消息,叔叔生病了。
我是死工资,我也没钱啊,但叔叔从小养育弟弟不容易,我不能不管。
我需要钱。
这时候,我们抓捕一个毒贩,我搜到了他的钱。
对讲机里我知道毒贩已被击毙,知道死无对证。当时我一念之差,在偏僻处,把钱埋了起来。
其实到了晚上,我就后悔了,可已经晚了。
这时候再上交,我是肯定说不清楚了。
也不能等钱烂在荒野里,几天后,我在一个深夜,把钱拿回了家。
我老婆,夏菊,对,就是你们说的夏老师,跟我一样,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们发抖啊,也后悔,但没办法,只能将错就错。
我们很害怕,把箱子藏在床底下,准备风头过了再另想办法。
(2)
弟弟又问钱的事情,我就说让他过来拿,床下的钱少点,我也睡得安稳一点。
出勤时,代铁军说,他老婆得了癌症没钱治,挺大个老爷们儿,哭得像个娘们似的。
我就心软了,直接就开车把他带回家,给他拿了三万块钱。
其实那钱,自从拿回家,我就没敢再打开看过,我觉得害怕啊。
我就忘了,那捆钱的绳子跟平常的不太一样。
钱递给代铁军,他的脸色就变了,我也马上反应过来,糟了。
他不要,老实说,我以为他会要的。但,他就是不要!还当场翻了脸。
他走了,我知道,我完了。
晚上,我跟夏菊交代了后事,吩咐她我进去了,她要好好教肖竹,光宗耀祖。
第二天,我也没心思上班,中午,我弟弟来了。
几年不见,再加上我心里难受,我们喝了很多酒,都醉了,他躺在床上就睡了。
我想着他回去时,稍点衣服和城里的好东西给叔叔婶子,就出门了。
回来时,发现我家窗户冒烟,火好像刚扑灭。
消防队员抬下来一个人,远远的,我看到夏菊站在楼下,捶胸顿足地哭号。
她大声喊着“从滨”,我的酒瞬间就全吓醒了。
干警察多年,直觉告诉我,事情不对,于是马上就躲了起来。
(3)
隔了好几天,我在夏菊下班的路上,堵住了她。
她也没隐瞒,直接就跟我交了底。
她得知我即将要被抓了,心想不但这个家垮了,孩子也前途尽毁。
有个坐牢的父亲,将来上大学考公务员什么的,很多事情都会有麻烦,比如政审就肯定过不了。
我弟弟来了,她在厨房里边炒菜边端详,越看长得越像。
待我出去买东西,她看着躺床上酣睡的肖从岭,忽然心生一计,恶向胆边生。
她掏出汽油,淋在弟弟身上,点燃后迅速锁上卧室门,然后装作下楼买东西。
唉,弟弟喝得太多了……
我大吃一惊,心想生活了十多年,居然没发现这婆娘的心,竟这么歹毒。
“不跟你商量,是知道你肯定不同意,现在事情做都做了,你看着办吧。”
“我就猜到你肯定不敢露面了,就算你露面我也不怕,我咬定了意外失火,谁能把我怎么样?我没有动机啊!”
她的脸平静得让我毛骨悚然。
报案?我肯定是完了,她也完了,那孩子……还有未来吗。
最后,我迅速下了个决定,我……走!
这样,起码孩子不会受到影响,肖竹学貌兼优,可千万不能毁了。
更重要的是,骤然发现夏菊的狠毒,实在令我齿冷,我当时,只想着逃离。
(4)
除了偶尔看看叔叔婶子,其余时间,我都在流浪。
我这些年滇沛流离,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打黑工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挨打受骂,也是忍着,我可是特勤大队的!我的身手会怕谁?
你们看我,是不是比同龄人老了很多?我整天睡不着啊,经常梦里惊醒。
日子越久,我越恨。
恨夏菊,本来我蹲个几年就可以了,她一番骚操作,我等于被判了无期徒刑。
我也恨代铁军,我是想帮他,他却举报我!我无数下定决心,一定要报复他!
直到今年,我经常不舒服,一查,得了肝癌——已经是末期了。
我想着——该回家了,看看自己的家,看看夏菊,可能的话……也看看孩子。
(5)
夏菊看到我,大吃一惊,随即就冷静下来。
“我准备准备,明天中秋节,你晚上回家吧,我做饭给你吃,注意啊,别让人发现了。”
我差点没当街嚎啕大哭。我离开家……实在太久太久了。
第二天晚上我如约前往,她果然准备了一桌子菜。
空气里,还是熟悉的气息,家具摆放的位置也没怎么变过……桌上还有酒。
她没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只顾问我今后怎么打算,我心里就一凉。
终究,她还是无情啊,这话……明显是赶我走。
于是我就说,想拿点钱,找个地方安稳地过一段日子。
我已心如死灰。
谁知她说,脏款上交了,家里的钱都拿去给肖竹在上海交了首付,现在没有钱。
(6)
我所有的恨怨和委屈都要爆发的时候,她忽然一起身进屋了。
我的眼睛在屋里四处打量,落在了厨房角落一小瓶药上。
那是我十多年前用氰化钾兑的鼠药,想必是药性猛烈,虽然很小一瓶,也还没用完。
我脑子一抽,倒了一些在她酒里。
过一会儿她出来了,手里拿了差不多1000块钱。
“就这些了,你拿着吧。”
我惨笑一声,没伸手。
她举杯时,我眼看着那酒,被她喝下,又是一阵后悔。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到一分钟,她就死了。
(7)
我把她放在冰柜里,拿着钱在外躲了一阵,忽然想到自己要死了,仇还没报。
于是,我就潜入代铁军家,刚把他治住,他儿子又回来了。
这父子俩真不太行,被我一个人收拾得服服贴贴。
马上就要杀死他们时,我忽然觉得,有什么用?
我弟弟能活回来?我的人生能再重新来过?
就不要再造杀孽了,也算给孩子积点阴德。
出来后,肝又是一阵剧痛。我想反正也无路可去,就来自首,也算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吧。
21
肖从滨不愧是当年警界的精英,他娓娓道来,逻辑清晰,对所有的事情大包大揽。
似乎也都说得通。
我伤得并不重,只是急性脑震荡,没休息两天,就迫不及待地赶到专案组。
紧接着,我在他的口供笔录中,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漏洞!
是的,就是我负责调查的,冰柜!
那么大个东西,他不感到奇怪?
夏老师难道是特意买来,等你杀了她之后,装她用的?
22
晚上,我家楼下。
突然,一个身影闪动,我吓了一跳,登时站住了。
是肖竹。
短短几天,她更憔悴了,苍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柔弱得像一片飘零的叶子。
“我爸爸……被收审了?”
“对不起,我不方便透露的。”我的后脑又是一阵痛疼。
哎?等等!她怎么知道的?
“开始时我撒了谎,其实那天我也在场,这几天我一直在害怕……”
我快速地思考了一下,这样一来……事情就严重了。
“你还是跟我去分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