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管女士捡起了曾经的排球梦,哪怕是癌症也没能阻断她的步伐。 初中年少时,管女士就已经是排球国家二级运动员,可时代、家庭、命运三只无形的大手,把她推向了路的另一端,将追梦的权利残忍剥夺。 三十多年后,管女士退休,重新拾起梦想,先成为了第一批国家级气排球裁判员,又带队打入全运会气排球正赛,可贼老天却看不惯,又一次残忍地对待她,将癌症强加给了她。 可管女士
三年前夏天的一个中午,北京,我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百无聊赖地撸着猫,等着一会儿去开那个不是很必要的会。
家庭微信群里突然上传了一张照片,是管女士发的。
那是一个红色的小本本,黄色国徽在中间,有着“中国排球协会”的字样,而证件中央明晃晃地印着几个大字:国家级裁判员证书。
精神瞬间清明了不少,紧跟着又一张照片发进来,仔细一看,我傻眼了。
中国排球协会制?气排球国家级证书?还是第一批?
持证人就是管女士,这没错,可她去年刚退休啊?!
对,管女士,我妈,五十多岁了,去年刚退休,但现在成了国家级气排球裁判。
震惊的情绪马上填满了脑袋,我承认自己晃神儿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而管女士似乎很高冷,甩了两张图之后就没再发消息,好像这只是通知,而非报喜。
过了一会儿,老王头先在群里发了条消息,算是打开了局面:你妈厉害不?
他配了个大笑的表情,那份开心可足了,简直要溢出屏幕。
老王头是我爸,和管女士生日就差两天,曾是校友,但是她学弟,总被管女士拿这事儿说事儿。
我立即发消息:老妈牛!恭喜管女士成为国家级裁判!
管女士却没接茬儿,反而是拍了拍我爸:下班买点排骨,晚上我回家做饭。
老王头:好。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关上手机,抬头看着天花板,脖子咯吱咯吱地响,手里是咪总柔软的肚子,心头却不由得有些感慨。
三十多年了吧?管女士又把她当年的排球给捡起来了。
不过对初中时就拿过排球冠军的她来说,这也算正常,不是什么大事儿。
管女士其实不高,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在排球运动员里是不算出挑的,可耐不住她天赋高、兴趣旺,小时候在天津的老塘沽长大,早早地就被挑进了校队,然后是市队,紧跟着很快就打出了比赛成绩,初中没毕业的时候就拿到了排球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
偶尔,她会和我念叨念叨年轻时候的事儿。
比如排球训练,集训的时候一练就是一天,十来个小时练下来,身上磕磕碰碰全是淤青,那种小绷带能缠满十个手指,拿笔都费劲,所以不写暑假作业也就有了借口,经常的事儿。
又比如体能训练,那是八十年代,科学、规范、高效的训练方法体系还没有彻底完善、传播开,她们排球女队的训练方法粗犷又粗放,说是“拉长线”,实际上就是每天早起被指挥着先绕体育场跑个十圈,教练有时候陪跑,但更多时候是骑个二八大杠跟着,谁要是掉队了教练也不骂,就盯着你,俩眼睛跟猫头鹰一样死死盯着你,你害羞、愧疚、心虚,反正不管有什么情绪反应,最后自己就努力跟上大部队了。
她们那时候的体育场虽然装修没多好,可已经很大了,至少拿来开演唱会是绰绰有余。且不说天津是直辖市,就连我们大连市的老体育场,没拆迁之前都少说有半个鸟巢那么大呢。
服装节的时候维塔斯来唱《歌剧2》,豆丁大小的我陪着管女士在观众席中间那层看演出,身边人手一个廉价望远镜,不然光用俩眼睛看舞台,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按理说,管女士有着辉煌的未来。
拿到“国二”证书后,初中没毕业她就拿到了保送名额,并且有两条路可以选。现在回头看,肯定是保送到天津市重点高中、顺带着保送进市队这条路更好也更舒服,毕竟这不但遂了她当时继续打球当运动员的愿,而且省队退役后可以保送到本省的任意一所大学就读,并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专业是任选的。
天津是直辖市,市队就是省队,进去的名额一年也没几个。
天津的大学,含金量也不低,如今的南开和天大,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
次一点的那条路,才是保送到免学费且包分配工作的中专去读书,因为在她们的那个年代,中专毕业的含金量并不比大学差。
可后来,姥姥姥爷还是替管女士选了中专这条路。
因为那时候读高中,是要自己交学费的,而家里的三个姐姐都已经读了高中,其中两个也就是我的两个姨,考上的还是市重点。
而那时候的中专包分配,约等于如今的本科毕业留校任教。
我瞎猜,当时姥姥姥爷的心理状态可能是这样的:
咱家肯定要出一个大学生了,还有必要让老四去高中吃苦受累么?
中专包分配,稳定踏实有发展,咱们也能放心。
可惜,就像十年前开始的考公浪潮一样,人们认为的妥帖稳定恒久远往往并不是永恒,快的话可能只有十年。
后来,我妈管女士就去了几乎是北方最好的中专就读,读这所学校最好的船舶相关专业,读了一年就认识了老王头也就是我爸,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分配工作来了旅顺,然后结婚,再然后享受了几年新婚生活,再再然后就生了我。
我偷偷翻过她们的毕业纪念册,看到那些叔叔阿姨写满了整本“早日结婚生子”祝福语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她们是早恋!
初中毕业读中专,哪怕临近毕业才交往,那时候的管女士和老王头也绝对不满十八岁!
可或许正是因为年少时的爱最热烈、最纯粹,所以一路相恋、结婚、生育,管女士顺顺溜溜地一口气完成了,而对于过去的一切,也仿佛隐入了烟尘当中只字不提。
作为孩子,人生的前十八年,我只知道自己母亲打得一手好羽毛球、乒乓球,个性要强上进,办事干净利落,工作努力发光,是个要求严苛却不失柔软的人。
为什么唯独不知道与排球有关的一切呢?
或许是那份源于年少时热爱的小我,被她隐藏在了对我与父亲的大爱之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