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遭人忌讳的凶肆鬼娘,倔强而豁达,不屈不挠;他是一部行走的大宋律法,随意而凌冽,公正严明。她为替死者开口,步入迷局;他为探寻真相,砥砺前行。新任知县,离奇而亡,遗体不翼而飞。苍然老妪,缘何做了盗尸贼?少年才子,命落江边,画出姜家诅咒。待嫁新娘,缘何血染半面妆?……烟雾朦胧的江浦深藏着怎样的故事?高悬的明月倾听着哪曲隐于夜空的歌?
十五的圆月悬于树梢。
月影笼罩的江边,两个瘦小的身影奔跑在这静谧的夜空之下。
“快点!又是十五,庙里肯定又供了好多吃的!”
跑在前面的人影朝身后的同伴招手。
“哥,别人都不来这江边的庙里乞食。我们也不要去了。我怕……”
“怕什么!我们都来过多少次,还不是好端端的,有什么好怕?我们是无家可归缺衣少穿的乞儿,龙王爷也会可怜我们的。跟我走,没事!”
这是两个小乞丐。
前面的那个停步回头扯住刚追上来的同伴,一齐朝前方不远处的石庙奔去。
这座石庙不大,占地也就是普通人家的两间房,就近采河石垒砌而成。两块陈旧的原色木板做门,门口旁侧立着一块石碑。
斑驳的石碑上,“龙王庙”三个字的刻痕在清凉的月色之中越发显得深邃沧桑。
两个乞儿越过石碑,上前推开庙门。
“快!”
胆子大点的乞丐,一脚跨过门槛,熟门熟路地朝供桌的位置跑去。
“啊呀!”
这小乞丐的手还没来得及探到供桌,却脚下一不留神,先被什么绊到,直接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哥……哥……”
跟在后面的小乞丐杵在门口,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前面那乞丐的身下,嘴角忍不住地抽搐,“哥……下……下面……”
下面?
那乞丐觉得自己身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撑住,才没有摔个脸啃地。两手撑着那东西,上身本能跟着一抬,紧接着一声惊叫破喉而出。
“啊——”
那乞丐翻身滚到一旁。
失去了遮挡,月光从敞开的庙门倾入,越过僵立在门口的那小乞丐的头顶,似水一般洒落在那东西上……那是一个人。
一个身上看来倒是干净,一边脸却挂着血,好似戴了半张血面具的男人,仰面横躺在供桌前。
“这……这……那……”门口的小乞丐颤颤巍巍地指着那男人的双脚,一时说不出半句话。
那双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
脚大鞋小,鞋子只能套在男人的脚尖上,好似两张低俯啃咬的口……
跌坐在这个男人身旁的乞丐定了定神,干咽了口唾沫,伸长脖子,壮起胆子朝此人的脸上多瞅了两眼,“这人好像……好像……新来的知县大人……施粥的时候见……见过……”
……
大宋乾道六年,四月十五,夜。
新任不过数月的汀州府上杭知县邓毅,被两个偷吃供品的小乞丐发现死于上杭县境汀江畔龙王庙内。
…… 不到五更时分,小乞丐跌跌撞撞地跑到县衙报案。
急忙扒拉起衣裳,拖着发软的双腿,在后厅转了一圈的县衙主簿张州珉,一边让人去传唤仵作,一边带着衙差慌慌张张地赶往龙王庙。
姜落落是上杭县仅有的两名仵作之一,另一名仵作是她的师父,经营凶肆的掌柜老戈,而她的名字则是在不久前刚挂在官府名册上。
初次以仵作身份应差的姜落落揣起老戈传给她的旧皮褡裢,随来人离开凶肆。
到龙王庙时,天已开明,庙内依然点着火烛,照的通亮。
姜落落一眼目睹那仰面就地躺在供桌前的人真是邓知县!
看到邓知县涂了半脸血,姜落落心下一个咯噔,喉咙陡然发干,不由地解下腰间葫芦,喝了几口常备的凉茶。
视线也随之上移。
邓知县双脚套着的那双绣花鞋已经被脱下,暂时放在供桌一侧。
是一双粉底,绣着深红色桃花搭配绿叶的鞋子,看样子没什么特别,只是已经发旧。
主簿张州珉似乎并未看到姜落落,焦急的目光直直地冲向门外。
“张主簿。”
姜落落压住心神,收起葫芦,来到张州珉面前,福了个身,“师父身体不适,命我前来验尸。”
张州珉这才收回视线,垂耷着落在姜落落身上,“你?”
死了知县这么大的事,竟然只来了个小丫头?
姜落落明白主簿的心思,“师父昨夜喝多了酒,此时头痛混沌,不宜做事。”
张州珉无奈,眼下事情紧急,只得强忍不满,甩袖催促,“赶紧查验!”
刑房曹书吏已经备好验尸格目。
姜落落快步来到邓知县身边,俯身查看。
……
“死者眼、耳、鼻、舌、口正常,头部、颈部、四肢等各处无表面外伤,腹部无胀气。手心脚心老茧生皱,似曾长时泡过水,松软起皱后,未完全恢复状。”
姜落落打开随身褡裢,取出银针在邓知县鼻口试探。
“未见服毒迹象。”
银针继续在邓知县口中挑拨。
从其口腔内壁挑出一丝绿叶。
“这只是一片菜叶子。”旁边负责填写验尸格目的曹书吏不以为意。
姜落落从褡裢里取出一块白帕,将那丝绿叶抹在帕子上,用银针将卷着的叶子小心拨拉展开。
贴在帕子上的那点深绿,羽状裂片,撕成齿针似得。
“这是什么菜?”姜落落疑惑。
曹书吏提笔记录,“死者口中有菜叶残留。”
“身为仵作,连何物都分辨不清!”张州珉沉下脸,“还要我们替你回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