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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五号，那是我们作为青梅竹马以来，第一次同桌。
——
二零一八年九月一日，无法再忍受母亲那窒息关爱的顾筝，最终选择从楼顶一跃而下。
顾筝清楚记得自己是头先着地的，四肢紧跟其后，然后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一股温热的红色液体从身体里渗出，慢慢将邦硬的水泥地染成了铁锈红。她从小一直很看不起那些不珍惜生命，动不动就要自杀的人，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容易，自轻自贱，那就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可最终，她还是变成了那个令自己最讨厌的人。
顾筝自嘲想扯出一个笑容，但她太疼了，连最基本的表情都做不到，不过这样也好，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好好的听话”。
意识越来越模糊，顾筝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但她已经听不见，耳朵之间只在嗡嗡作响。这是她一直期望的结果，死了就可以去新的地方，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过着自己最想要的生活。
幺二零的声音划破长空，看热闹的人群吵吵嚷嚷，都随着突然落下的雨珠，渐渐熄声。
“古筝，快醒醒，铃声响了，要上课啦～”
同桌楚欢凑在耳朵旁，用手轻轻推了推，发现推不动，就提着耳朵小声在喊。
顾筝睡眼朦胧抬起头，脑子还是嗡嗡的，从楼下跳下去之后，她的大脑一直处于休克状态，能清醒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亡，那是从来都不曾体验过的疼痛。估计是因为这点，她大脑现在的状态，就跟机器刚运转一样，正在极力开机。
“嗯？”
终于开机。
顾筝慢慢睁开双眼，熟悉的黑板，熟悉的教室，还有熟悉的人，瞬间冲击她本就有些迟钝的神经。
她倏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自己的双手，下意识去触摸自己本已经破碎，鲜血淋漓的脑袋。
但一切完好无损。
现在的她，并没有事。
是完完整整的，毫发无损的。
顾筝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一直呆愣愣盯着正在被擦拭的黑板，神情陷入恍惚。
同桌楚欢险些被她吓到，把手伸到她的眼前晃了晃，疑惑问：“古筝，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就是课间睡了一觉，睡傻了？”
顾筝慢慢把眼睛转过来看着她，“欢欢，你打我一下，看看会不会痛？”
“啊？”楚欢一脸懵圈，“好好的，干嘛要打你？古筝，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顾筝自然不是睡糊涂，相反，她现在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么清醒过，甚至让她有一种虚无的缥缈感，脚都落不到实处。
“我没谁糊涂，好同桌，就打一下，用掐也行，来来来！”
“不来，你果然是睡糊涂了！”
“那行吧。”
“你赶紧去厕所洗把脸，等一下是老杨的课，你要是敢走神，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老杨是他们的班主任，一个四十多岁古板又带着几分风趣的小老头，至于为什么会称他为小老头，那肯定是有原因。原因很简单，明明不到五十出头，却留着一把胡子，脸上皱纹要比其他同龄人要多，头发两边花白，说话老里老气的，说是已经快七十岁都不为过。
顾筝最头疼的人就是老杨，一开口，她就仿佛自己是西游记里面那个孙猴子，而老杨就是那个不明是非的唐僧，嘴里巴拉巴拉一顿念着紧箍咒，就差她头上没戴紧箍。
“行，我去一趟厕所。”顾筝揉着脑袋起身往外走。
走廊渐渐没了人，大部分的学生听到铃声响后都自觉回教室，只有少部分学生留在外面吹风，思考着中午的晚饭该吃什么。
顾筝整个人昏昏噩噩的，还没从重生这么新奇的事情中回过神。这种情节，她只在电视跟小说中见到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几年后由杨幂跟刘诗诗这两位女演员主演并火爆播出的《宫》跟《步步惊心》。她那会还一度沉迷于两部作品的小说中，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窝在被窝里等更新，实在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身上也会发生这种类似的事情。
她慢悠悠走进厕所，弓着身子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水渍顺着轨迹弄湿了她白色的帆布鞋，再沾上走路会带起的飞尘，渐渐变成了土黄色。
如果换作以前，顾筝会专门带一包纸巾过来，然后弯腰下去慢慢清理，但现在她完全没有这份心情，只觉得她似乎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又恢复原来按部就班的日子。
顾筝在厕所停留了一会，出来的时候她走到镜子跟前。这是学校给每层楼学生准备的整理仪容仪表的全身镜，据说是校长花了“巨资”特意从工厂那边定制回来的，觉得光秃秃的不好看，又自己动手给全部镶上黄金边。
还因为这件事，那个古板的老校长被嘲笑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来看到他的学生都在说，他打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喷嚏，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鼻子的毛病，特意请假一天的时间去医院挂了个号，最后没检查出什么，还带回一堆治疗的药物回来，天天在校长办公室吃，人都瘦了一圈。
再后来怎么样，顾筝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毕业那天她回来领取大学录取通知书，偶然经过这层楼，不经意间瞥了这面镜子一眼，上面的镶嵌的黄金边已经被下一届的学生扣的差不多，露出它原本带着胶水的面目。老校长估计也嫌麻烦，知道学生们手痒，一刻也留不住，就再也没有打算重新装饰上去。
如今顾筝再次站在这面镶嵌黄金边的全身镜子跟前，心情五味杂陈。高一的她跟大多数女同学一样，扎着双马尾，穿着宽松的校服，因个子不高，看起来有些臃肿，前世就经常被姜绍说她走起路来像企鹅，只是企鹅在南极，她在南方，还很怕冷。
她当时还因此生气了好几天，扬言要是姜绍不跟她道歉，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结果第二天一早，姜绍给她带了早餐，她就又屁颠屁颠贴过去。
还真是够不争气啊！
想到这里，顾筝忍不住笑了，大体上拨了拨眼前的碎发，听到最后一声铃声响，慢慢走回教室去。
今天是他们开学的第五天，同学之间还没有熟络，就是刷个脸熟，顾筝唯一熟的人，就是青梅竹马的姜绍。
但姜绍不愿意跟她坐一起，而是跟陈睿坐在另一边。两人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同班，一直到初中毕业，这次又以差不多的成绩考上临江一中，可以说算半个穿裤子一起长大的。
顾筝也认识陈睿，不过就是没跟姜绍那么熟，最多打过照面，那会陈睿手里拿着刚买的辣条，非常忍痛割爱送给了她。辣条在当时虽然不是什么很难得东西，但作为学生的他们零花钱本来就少，能常常把零食当饭吃的人，家庭条件肯定不错，会被同班同学，或者其他同学用羡慕的目光包围着，所以她心里觉得陈睿人真的很好，回头就找姜绍说“你这位朋友够哥们”，结果姜绍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药，阴阳怪气跟她解释了一大堆——说辣条不卫生，里面有大量的添加剂，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化学剂，人吃多了轻则发胖，重则得病，尤其像我这种易胖体质的人，就等于喝了几吨的油量，到时候锻炼都减不下去。
她当时处于身为女孩子的容貌焦虑期，看着同班的妹子一个个身材苗条，真就信了姜绍的邪，转头就把那把美味的辣条给陈睿还了回去。如今重活了一世，细细想来，姜绍很可能自己也馋那包辣条，但是没办法从陈睿手里要到，所以只说这种话吓唬她，好回头再从陈睿的手里抢过来，自己吃独食。
肯定是！
顾筝在心里非常笃定的说。
她在座位上坐下来后，老杨后脚也跟着进来。
跟前一辈子一样，老杨总有一套自己的开场白。这时候小蜜蜂还没有流行，老师上课基本都要靠吼，特别是上课前，学生基本安静不下来，老师要么敲桌子发出很大的动静来实现“暴力”安静法，要么就是让班长代劳，总之单纯靠喊，很难做到让学生立马安静下来。
不过，她们这会还是新生，跟各科老师都不认识，还不太敢造次，老杨喊了几声后，大家乖乖听话坐好，连腰杆挺的都比平时要直。
“开学那天也跟大家做过自我介绍了，不过呢，我觉得还不够庄重，今天就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杨，你们可以称我为杨老师，也可以直接叫我老杨，当然，要是有人喜欢，老杨免叫，直接喊我杨哥都行，就看大家喜欢哪个称呼。”
老杨说完这句，捋了一把自己心爱的胡子。
下一秒，全班同学随着他有趣的开场白纷纷起哄，但大多数人都喊他老杨，只有几个社牛的男生跃跃欲试喊他杨哥。
顾筝也喊他老杨，不过她前辈子好像都没看姜绍喊老杨作什么，所以顾筝很好奇，忍不住凑过头去问：“姜绍，你怎么不跟着大家一起喊啊？”
姜绍面无表情回答她：“我不与幼稚儿童为伍，会严重影响我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