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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夏秋交替,依旧闷热无比。
程暖阳眉头蹙起,双眼紧闭,修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被子。
一片混乱,孩童哭闹的声音,桀桀的狞笑声,那双手像毒蛇一样摸到她的身体,冰冷恶心,然后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满眼腥红……
程暖阳猛地惊醒,额角都是细密的汗,她坐起来,抚住胸口,脖颈间是一种窒息感,仿佛是被人掐住脖子,呼吸不上来。
她知道,她醒了,但还没从梦中出来。
程暖阳瞳孔微缩,大口大口地喘气,像一条蹦到岸上濒死的鱼,似乎眼前还残留着梦中骇人的场景。她掀开被子,来不及穿鞋,光着脚跌跌撞撞地跑到冰箱前,颤抖着手打开门,取出一瓶冰水,咬牙拧开,咕咚咕咚,仰头喝完。
胃里翻滚的疼痛提醒她已经回到现实。程暖阳清醒了几分,她滑坐在地上,尽管房间内的温度始终保持在22度,但她全身是汗,薄薄的丝质睡衣都被冷汗浸透。
程暖阳站起来,她受不了这种粘腻感,拖着脚来到浴室,直接拧开开关,任由冰冷的水浇在她的身上。
她又做噩梦了。
那些曾经的经历,化身成梦魇,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时时刻刻折磨着她,让她痛苦,让她惧怕。
程暖阳擦干身体,没有管身后滴水的头发,蜷缩着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睡不着。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瓶子,旋开盖子,想到之前医生的嘱咐,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刚才已经吃过了,不能再吃了。
程暖阳顿了顿,看着瓶子里的药片,直接往手上倒了几粒,一仰头,没喝水,干吞了下去。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不要做梦。
许是大剂量的药片起了作用,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暖阳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眼时,已经中午了。
程暖阳拉开厚厚的遮光窗帘,刺眼的阳光射入,晃得她伸手遮住眼睛。
她打开手机,上面有三通未接来电,都来自她的助理小安。
程暖阳打开衣柜,挑了一套休闲西装,又拿起梳子随意地梳了两下乱蓬蓬的头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发青,于是拿起一副墨镜带上,妄图遮住自己苍白的脸色。
她在玄关处穿好鞋,拿起车钥匙,想了想,又放下了。
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不能开车。
况且,她需要人气,只有感受到热闹的气氛,置身在人群中,她才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程暖阳步行到公交站,马路上汽车驶过,带来滚滚热浪,程暖阳有一点点后悔,早知道这么热,还不如开车了。
正准备打车,就看见自己等的公交驶来了,程暖阳叹口气,上了车。
现在不是高峰时间,公交车上人不多,只有一些老人和学生。
她把座位让给精神矍铄的老人,自己把着立杆,在一路晃晃悠悠中,看着沿途的风景,终于到了站。
程暖阳按了按眉心,下车快步朝公司大楼走去。
等走近了大门处,程暖阳才发现门口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她刚开始吓了一跳,以为是个假人。仔细一瞧,发现是一个少年,笔直地站在阴影里,像一根竖起的电线杆子,不走近还真看不出来。
程暖阳抬头看眼像熊熊火球般燃烧的烈日,不免有些好奇,这么热的天,怎么会有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室外?
她放慢脚步,打量着那个奇怪的少年。
少年低着头,看不清脸,倒能看清他黑色的浓密短发。他的身材挺拔修长,只不过看起来有些过于消瘦了。一件大大的黑色T恤套在他的身上,已经洗得发白了。他穿着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看起来有些不合身,露出脚踝,脚上穿着一双旧旧的运动鞋,虽然陈旧但是很干净。
他背着一个双肩包,劲瘦白皙的手臂上攀附着青筋,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站在阴影处,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
程暖阳虽是有些好奇,但没有理会那个奇怪的少年,径直走进大门。
大厅里的保安正昏昏欲睡,看见程暖阳进来,急忙扶正帽子,迎上前去:“程总。”
程暖阳轻轻点头作为回应,保安还没从困倦中完全清醒,不经大脑便说出:“您今天来得挺早啊!”
他话刚说出口,就想到现在的时间,瞬间尴尬无比,本来就是没话找话的寒暄,没想到这下直接把天聊死了。
保安搓搓手,想要赶紧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他眼神滴溜溜一转,扫到站在门外的那个古怪少年,马上道:“啊……那个,程总,你认不认识那个男生啊?”
程暖阳正掏出卡,准备刷卡进去,听见保安的话,她顺着保安的视线看去,淡淡道:“不认识。”
保安挠挠头,有些为难道:“他老早就过来了,说要去阳光娱乐。但他没卡,我就没让他进去。”
保安悄悄打量着程暖阳的脸色,谄媚道:“虽然这栋大楼里有好几家公司,但是程总,您也知道,总有那小粉丝想悄悄溜进您的公司,我们保安上岗前都培训过,绝对不能让可疑之人进大楼。”
保安看了一眼那个修长笔直的身影,嘀咕道:“不过我拒绝他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都一个多小时了,还没走,真是奇怪。”
“他说要去阳光娱乐?”片刻安静后,保安心里正不知道怎么办时,程暖阳终于说话了。
保安大力点点头,肯定道:“对,阳光娱乐,他说的,我绝对没听错!这小子看起来也不像是粉丝,您看看……”,保安搓着手,为难地看着她。
万一那少年中暑晕倒再上新闻,他一个小小保安,也不好交代啊……
程暖阳顿了顿,慢慢转动脚尖,转身朝大门处走去。
太热了,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唇,轻轻叹了口气。
他垂下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米白色的鞋子。少年愣了一瞬,慢慢地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生。
一身宽大的白色西装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挺翘的鼻子上是一副大大的墨镜,把她那本就不大的小脸生生遮去一半,墨镜下的红唇微抿,透出一股强大的生人勿进的气场。不过她脸颊圆乎乎的,将冰冷的气场削弱一半,两种气质交融在一起,奇妙又和谐。
在他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程暖阳时,程暖阳也正打量着他。
看到少年终于抬起头,她隐藏在墨镜下的视线和他对上。程暖阳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的眼睛偏窄,还是内双,清澈干净,灿若星河,离着近了能看到他不明显的卧蚕,想必笑起来时,一定很好看。他面部线条深邃英气,眉骨和鼻梁高低落差分明,鼻如悬胆,长眉如剑,薄唇微抿,下颚线棱角分明。
饶是程暖阳见惯了娱乐圈里形形色色的俊男靓女,见到这个少年,她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惊,就算是和娱乐圈里的神颜相比,他这长相也不输几分。
虽然有些惊讶,但她面上一点也不显。程暖阳摘下墨镜,看向少年:“你要去阳光娱乐?”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原来墨镜下隐藏的是一双大大的丹凤眼,顾盼生姿,明亮飞扬微微上挑的眼尾透着几分不耐烦的感觉。只不过眼下泛着青黑,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像一只脾气不好的小狐狸。
少年沉默片刻,就在程暖阳怀疑他是聋哑人后,他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带你上去。”
程暖阳说完,转身走了两步,感觉不对,回过神才发现,那少年果然没有跟上来。
她停下脚步,看着站在那里的少年,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空气燥热又寂静,程暖阳有些无语,长这么大,她被人无视的次数真是寥寥无几。
她本想不管这个古怪的少年,直接离开,但又忍不住回来。这么热的天,看他那单薄的身子,再这样站下去一定会中暑晕倒,算了,不跟这个小鬼一般见识。
“我也去阳光娱乐,有门禁卡,带你是顺便的事。”程暖阳看着他干裂的嘴唇:“你再站下去,就要中暑晕倒了。这里是娱乐公司,周围都是娱乐记者,你想带着阳光娱乐一起上新闻吗?”
她靠近少年,眼神犀利,语气带着一丝冲意:“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吗?”
程暖阳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转身大步朝着大门处走去。
她自噩梦惊醒后,一直头疼,这小鬼吞吞吐吐,害她头更痛了,自然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少年的头更低了,他攥紧衣角,有些无措,但他的脊背依旧笔直。他慢慢挪动脚步,跟在程暖阳的后面。
程暖阳用余光瞥见他跟上来,脚步没停,快步进楼,走到闸机钱刷卡,“滴”的一声,闸机开了,她让少年先过去,自己跟在后面。
打瞌睡的保安看见程暖阳又回来,正想过来打招呼,但见他们脚步匆匆,一转身就消失了,只好又回到大厅了。
程暖阳进了电梯,少年跟着她进去,在少年还看着电梯里的指示牌时,程暖阳已经按亮了“13”层。
少年终于找到阳光娱乐的层数,他准备按电梯,看见十三层已经被按亮了,只得讪讪作罢。
他站在程暖阳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又觉得不妥,赶紧调转视线,低头看着地面。
程暖阳按着眉心,也没有言语。
轿厢里陷入沉默,电梯缓慢上行,伴随着轻微的摇晃。
电梯里十足的冷气为程暖阳充满火气的心情注入一丝凉爽,寂静的氛围里,谁都没有意料到一场危机正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