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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重天内,渐变光彩的云霞绵绵地悬停着,几只青鸾隐匿于薄雾的遮蔽,只偶尔在云烟的缝隙间露一下碧青的尾羽,极其悦耳地长鸣一声,又消声匿迹。
独浮于藏凰海的一座神殿,在祥云神鸟的拥簇与围绕下,迎来了它三百年以来的第一次热闹。
“汝复何名?”
“上苍缈。”
“汝之前生?”
“云烟已过,何必再提。”
运天:你清高你自傲你了不起是吧!转地也表示自己活了几千年都没遇见过这样奇葩的角色!
顿时,飞升换命堂内一片哗然:“拒告前生!这丫的纯粹是不想飞升了吧?” “莫非她前生是个邪里吧唧的东西?” “这是靠关系进的飞升换命堂?” ……
鸦雀之声不绝于耳,而那稚嫩的女子一席黑衣墨绸,镇定自若地立于飞升圣坛之上,脸庞寒凉似水,声音淡漠似沙:“或将我打入炼狱,或让我飞升神境,只前生之事,无可奉告。”
金殿内再次骚动,两位换命官也不禁面露难色:正常路线不应该是我们训你“或将你打入炼狱,或让你飞升神境,只前生之事,你非说不可!”吗?怎么还反客为主了呢!
叽叽咕咕商讨了半日,运天终于向转地道:“不如我们略过,先测测她的灵元如何?”
转地大惊失色:“怎可?万一事有纰漏……”
“无妨,能踏进这殿门的人都是正经修炼过的,绝无差错。若她灵元品质极佳,自是能证明她前生清明,待将她录入神册,再暗暗查询也未尝不可……”
于是圣坛的龛台上立即就出现了一颗椰子大小的光珠,分外耀眼地悬浮于半空,将辉煌的大殿映衬得更加明亮,也将萦绕于众人衣袂边的云雾照得如同薄纱一般。
上苍缈眉心皱了皱,但转瞬又恢复平展。
只见运天煞有介事地讲:“此物为试神珠,乃是上古万神之祖所炼就的圣器,可以试人之灵魂,探神之元神。”又朝向上苍缈: “姑娘既不愿详述,吾等亦不强求。今且令汝先受试神珠测验灵元,再作后话。”
上苍缈:这神官真墨迹……
运天转地当即齐喝:“汝其上前听命!”
圣坛已迸发万丈圣光,引得殿内众人纷纷掩目惊叹。而上苍缈却毫不迟疑,向试神珠走去。墨衣染青,缨带飘然,斯别千秋,光辉已朽!
“试验开始!”转地一声令下,只见上苍缈双脚腾飞,与试神珠同浮于圣坛之上,很快便相互吸引,试神珠体积渐大,上苍缈身躯渐小,最后“咕咚”一声,上苍缈成功被试神珠吞进了肚子。
坛下众人看得心惊胆战:这哪是“试神珠”,这分明就是“噬神珠”啊!只见上苍缈蜷缩的身体在试神珠内逐渐隐去,化作一团混沌。
运天已将换命簿拿了出来,满怀期待地将目光投向了变大了一倍的试神珠:“我倒要看看她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张狂傲慢。”
试神珠表面很快便开始变幻,逐渐褪去了光芒,显现出真容。片刻后,试神珠那片浊色便化成灵光,星星点点,不胜黯淡。
一片失望的嘘声在大殿响起,转地的眼皮下沉,运天的嘴角微抽。
“灵元一般嘛。”运天一边抱怨着,一边将换命簿翻到了鬼籍那一部分,打算将上苍缈打入炼狱,然而还没下笔,转地诧异的声音便传来:
“且慢!试神珠有异动!”果然,那珠腹内的点点星光不断汇聚,形成光斑,刹那间放射出惊天光芒,如景炽烈!
运天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连忙将换命簿翻至“神籍”,提笔欲下:“唉,差点错失一天骄也!”
“且慢!”转地诧异的声音又传来,“试神珠又有异动!”
运天抬头,发现珠腹内那炽光已消失,依旧只剩点点灵光,比当初黯淡更甚。运天嘴角继续抽,翻到了“鬼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笔……
“且慢,试神珠又放光了!”
运天将换命簿翻至“神籍”——
“且慢!试神珠又暗了……”
运天将换命簿翻至“鬼籍”——
“且慢!”
翻。
“且慢!”
又翻……
如此反复几回,运天干脆白眼一翻,收了换命簿,和众人一起兴致盎然地看着试神珠明了又暗,暗了又明,闪闪烁烁,仿佛在嘲讽他们一样。
良久之后,转地终于看不下去了,念了一句:“止!”
试神珠很干脆地将上苍缈吐了出来,上苍缈也很干脆地稳落圣坛,风姿翩然,仿佛没事儿人一样。
两位换命官又叽叽咕咕地商量开了,殿上众人也是交头接耳,眼神不明,上苍缈冷眼看着试神珠,一言不发。
“咳咳,”运天清了清嗓子,满怀歉疚地面向上苍缈,“实在对不住了,这位姑娘,因汝之情状太过神异,与常人有殊……故吾等思忖,不将汝升为神,亦不将汝贬为鬼,请自去矣!”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将要飞升之人,若既不能飞升得道,又不能下地为鬼,那便只能回到凡世,却也不能做人,仅可成为世间一孤魂耳!
那真是——极惨的。
上苍缈闻言亦不作声,静站了片刻,便一步一步地走下圣坛,默默退了出去。
殿内仿若凝固一般。
过了许久,运天的声音终于响起:“下一位!”
“汝何许年龄……”
“一百零七整岁。”
“汝复何名?”
“禅夭。”
……
天上不分昼晚,但也明显感觉得到,时辰已不早了。运天转地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总算将这一批飞升之人清点完了!”
“不过话说,这回好像就只有那个女子没飞升神境吧?”
“是啊,这姑娘简直奇了!”
二位神官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出了飞升换命堂大殿,准备回到九天神境。
下台阶时,转地眼睛一尖:“你看那是谁啊?”
前方云丛之中,赫然亭亭玉立着一位穿青色纱衣墨色绸裙的女子,即便她背向运天转地,他们还是认了出来:“这不是那位奇葩的上苍姑娘嘛!”
“她为何要一直守在大殿前面?”
上苍缈闻声一回首,瞥了二位神官一眼便迅速消失在云端。
运天愣了愣:“不知她以后会如何漂泊。”
转地盯了那云端一会儿,长叹一声拽着运天就走:“随她去吧!”
二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机缘这件事,真是没得说的。
第二日,九天神境,新神祭。
“呀,日子过的飞快的,我这神位还没坐热,就又有一批新神上来了!”
“是言,这每三百年就飞升一批新神上来,我们这些老骨头又死赖着不肯陨灭,在九天神境耗了数千年,眼看着这神境渐渐地被后生们挤满,我们这些老家伙只有被挤去凡间睡大街了!”
纵贯绯霞的仙道上,各位身着盛服的神官忙忙碌碌,前往各神宫奔波操劳,与熟识之交擦肩的空隙,还不忘互相调笑一下。
仙道边的白玉槛栏上正悠哉悠哉地坐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少年郎,翘起个二郎腿,好不威风!你道那是谁?正是那自称为“老骨头” “老家伙”的高龄神官!
那位同他说笑的年轻神官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认真地说:“像迎神大人您这样美貌的人,去哪都不会睡大街的!”——有的是富婆想包养你呢!
“哦?我现在不正睡着呢嘛!”迎神极俏皮地一笑,顺便往仙道中央一躺——这不就睡大街了?睡的还是神境的大街呢!
年轻神官心头一滞:九天神境哪个神官不是姿容绝代的?但像迎神大人这样俊得万景失色又美得百花同羞的,怕是除了帝尊外,世间再无第二人。
“对了,迎神大人,今日新神祭,按规矩你不应去朔穹门迎接新神吗?怎在此躺平呢?”又一位神官被横占仙道的迎神挡住了去路,不满地垮下了俊脸。
“哦,我说我去凡间过生辰了!”迎神不仅没有丝毫失职之感,还理直气壮地将自己令人遐想的身体在仙道上摆成了大字形。
众神一脸黑线:迎神大人,美貌、年老且缺德。
“朔穹门啊高高立,我们兄弟俩呀哭唧唧。”运天同转地生无可恋地站在朔穹门前,运天甚至已唱起了自己编的儿歌来,结果越唱越气。
他们本是隶属万神之宗也就是当今帝尊的座下,只需要每三百年去一趟飞升换命堂就行了。奈何主持新神祭的迎神下凡过生辰去了,迎新神这个苦差事也就落到了他们身上,理由便是,他俩最闲且他俩与这拨新神最熟……
运天想想就热泪盈眶:我们这样勤勤恳恳地保养着自己,怎么能说我们闲呢?
只见二人身穿素白内衬礼袍,若不是在外套着件绣金赤红神衫,不知道的可能真以为他俩是去送葬的而不是迎神的。尽管如此,二人此时在那帮没见过世面的新神眼里还是俊的不要不要的。
偏偏运天又是个极挑的,只知道嘟囔:“你看我俩,好好的换命官,把这衣服一穿,在往朔穹门前一坐,活活被搞成门神啦!”
门神就门神吧,转地绝望地想,在被搞成瘟神之前,他是不会向帝尊辞职的!假如被搞成瘟神了的话……
“运天,新神面前要说官话!”
“是~吾知矣~”
紧接着,转地就朝站在朔穹门外天阶上的新神喊道:“新神且听吾令,神官位于左,神随位于右,吾等将查探尔等之灵元,验尔等之神命!”
众新神依言而行,很快就在天阶上分成两行,左侧是身穿正礼神服的神官,而右侧则是寥寥无几却又花花绿绿的神随,这两行队伍的规模差距也着实太大——左行如长龙,右行如同短短的毛毛虫。
运天是个最机灵的,飞快地就窜到了右行的面前,想着少干一点活儿。转地只好不情不愿地来到左行前面,眺望着如龙一般长长的队伍,他的内心只有崩溃。
正想着开始验命,转地却发现运天一动不动的,眼睛直直的望着那一行神随的队伍。
“运天,如何?”
运天没有答话,转地赶忙飞向右行,顺着运天的目光望去,也瞬间呆住了,甚至还渗出了冷汗。
几个神随中,一位穿青着墨的身影在暖金色天光中显得尤为出挑,带着一种低调而强戾的气质,与她那豆蔻少女的稚嫩面颊十分不符。
新神随之一——上苍缈,同样定定地看着他们,报之的是疏凉的眼神,而运天感受到的是无比威压的气势与细密的恐惧。
她不是变成孤魂了吗?为什么到了这里?而且……还飞升为神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