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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怀楚下了飞机便匆匆赶到明康综合医院，身上穿的是参加完拍卖会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高定西装。
七小时前，秦怀楚在拍卖会现场听说了他结婚两年的对象竺云住院的消息。
听家中阿姨说竺云现在并没有生命危险，他便将电话挂断了。
之后秦怀楚让助理订了张回明市的机票，航班时间定在拍卖会结束之后。
从拍卖会现场赶到机场，再从他换完登机牌到登机，时间卡得一分不剩。
秦怀楚对时间的观念一直非常严谨，他到达医院时想的是他需要花多长时间完成探病一事。
接下去的时间他也许可以安排一项临时的应酬，地点也不需要太远，就在医院附近找家餐厅。
他从住院部电梯里走出来，看到正站在走廊里擦眼泪的李阿姨。
秦怀楚脚步微一顿，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沉稳地走过去，然后低声问：“李阿姨，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守了几小时了，他还没有醒，”李阿姨泪眼婆娑地说，“竺先生从昨天就一直关在工作室里，我把晚餐放下就走了，今天看到晚餐一点没动才发现不对劲，都不知道他已经昏迷了多久——”
竺云的房子里有一间独立工作室，他在画设计图的时候向来闭门在工作室里。
而那间工作室只有竺云才有钥匙。
“不能怪你，不要自责了，李阿姨。”秦怀楚面无表情地安慰了一句。
他听完李阿姨的话也就大致了解了，竺云是画图时忘记进食和休息，导致大脑供血不足，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更加剧了他的身体不适。
只要抢救及时，应当没有大碍。
秦怀楚做足了心理准备，走过去推开病房门。
这时医生刚好一边摘下听诊器一边往外走。
秦怀楚向医生点了点头：“冯医生。”
竺云住的是vip病房，而这个专科的主任医师与秦怀楚的父亲秦正初相熟，在专业领域有绝对的权威。
冯医生抬头看着秦怀楚，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秦怀楚的肩膀，示意他到走廊上说话。
“怀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接着冯医生说了句。
秦怀楚内心一震，神色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十年前他也曾听到这句话，当时他母亲病危，恰好也是由冯医生治疗。
冯医生将他母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半年之后他母亲再度病发，从而离开了人世。
过去的记忆瞬间袭击了秦怀楚，他难免要将竺云的情况往坏了想。
在秦怀楚沉默的这几分钟里，他已经在考虑如果他的伴侣去世，他该怎么办。
冯医生看出秦怀楚似乎有些紧张，连忙又说：“不要担心，竺先生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秦怀楚抿了抿唇，低声问：“你刚才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是指什么？”
“身体查不出异常却突发昏厥，这种是最难处理的，”冯医生表情严肃地说，“医院方面必然会尽最大的努力查明他的病因，但作为家属你也必须要尽心尽力，尽量多陪在他身边，在他恢复之前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
显然，秦怀楚和竺云这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连冯医生都有所耳闻。
秦怀楚走进病房，站在那张洁白的病床旁边。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冯医生刚说的“家属”两个字。
他和竺云登记结婚这两年以来，同床共枕的时间不超过一星期。
这一星期里还包括了结婚当天他喝多了被抬回家，醒过来发现竺云躺在自己身侧，以及几次被竺云的父母探望，他俩不得不假装恩爱地住进了一个房间。
其余时间，他们甚至面都很少见。
“陪在他身边”这种情况，秦怀楚更是从未尝试过。
秦怀楚低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竺云，竺云双目紧闭，露出苍白柔美的一张脸。
竺云的唇色很淡，如今更是毫无生气，惹人叹惋。
但他同时也记得竺云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是多么锋芒毕露的个性，这张脸虽柔美，竺云的性格却完全称不上柔和。
结婚两年相互不打交道，才是维持他俩表面和平的最好方式。
即使他想要在竺云养病期间每天陪在医院，恐怕竺云也不见得会答应。
秦怀楚脑海中的记忆正缓慢回溯到几年前他和竺云还算是竞争对手的时候，多次在生意场上针锋相对。
这时床上的竺云眉头微微皱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秦怀楚往病床的方向走近两步，他抬起手时误碰到了病床上方放置的几束花，一片花瓣挣脱了缎带的束缚，飘飘扬扬落到了竺云的额发上。
秦怀楚手指一动，终究还是没有伸过手去。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低头看着竺云被花瓣主动贴上的发丝。
竺云的皮肤很白皙，睫毛很长，发丝柔细，花瓣在他洁白的额头上印上了一层浅红，原本因营养缺失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多了一分楚楚动人。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专注地看着竺云。
他的评价是，比竺云醒着时的观感更好。
秦怀楚看到竺云眼睫毛颤动了一下，才发觉自己似乎发了一阵呆。
他连忙移开视线，眼睛看向自己腕上的手表。
他在病房里已经待了十分钟了。
如果竺云短期内不会醒过来，他应该要把这事交代给他的助理宋响，让宋响以最快速度联系专业陪护，代为守在医院。
秦怀楚这么想着，手指却放在手机屏幕上久久也没有按下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病床上细微的动静。
竺云似乎有些难受，微微转动着脑袋，最后将身体弓起来，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秦怀楚眼睁睁看着那片花瓣被甩落在了一旁的被子上。
他犹豫了一下，上前将花瓣捏在手里，然后才轻轻拍了一下竺云身上的被子。
“你，要不要喝水？”他试着这么问了句。
虽然他有点怀疑，昏迷不醒的人能不能听到他说话？
竺云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往被子上拂了一下，将秦怀楚的手指拂了下去。
带了一丝嫌弃的动作。
秦怀楚便直接收回了手。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竺云的反应。
当初即使他俩演戏一般躺在同一张床上，竺云也是坚持跟他分别盖一张被子，从不和他有肢体接触，哪怕隔着被子挨在一起也不行。
他漠然看着竺云，认为竺云应该离清醒不远了。
似乎在响应他的猜测，竺云的手指在被子上探索了一阵，最终回到自己的脸上。
竺云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接着将手放下，左眼微微张开，看向秦怀楚。
大概有些惊讶于秦怀楚的存在，他微睁的眼睛逐渐睁大。
秦怀楚同样不意外竺云现在的反应，就连他也认为他至今仍留在病房的行为很是匪夷所思。
“你……”竺云小声说了一个字。
“我出差回来，听说你住院，顺便过来看你。”秦怀楚猜出他要问什么，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不是要喝水？”秦怀楚接着问。
竺云依旧很小声，似乎带着微微的惊讶感，嗯了一声。
“你好好养病，以后不要再熬夜工作。”秦怀楚面无表情地说完，从一旁的净水器上接了一杯温水。
竺云呆愣着坐在病床上，大概因为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许无助。
这是秦怀楚从未在竺云脸上见过的神态。
他莫名产生一丝怜悯，本来想将水杯递到竺云手里，手指一顿过后，变成了把水杯递到了竺云嘴边。
“我扶你起来？”秦怀楚有些僵硬地问，“或者我喂你？”
竺云看向他，点了点头。
秦怀楚没明白这点头的意思，是想让他扶还是想让他喂？
他犹豫过后，再度将水杯放近一些，杯沿几乎抵住了竺云浅红色的薄唇。
竺云近乎顺从地垂下眼睛，对着杯子抿了一口水。
他的眼睫毛……还真是长。
秦怀楚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去叫医生过来，你还需要做一次身体检查，确定没事了，你才可以回家。”
秦怀楚等竺云把半杯水喝完了，将水杯放在一旁，平淡地说了句。
竺云用手背擦了擦润湿的嘴唇，眼睛朝病房白色的墙壁看了几眼，轻声问：“这是哪儿？”
“医院。”秦怀楚只当他睡了一觉有些犯迷糊了。
竺云说话的声音始终很轻，甚至带了一丝天真的惶惑，比起他平常冷淡清冽的声音悦耳不少。
秦怀楚说是要去叫医生，但并不急着抬脚离开。
他站在原地继续与竺云说话：“这次你连续工作了多久？我不记得我们的新品要得这么急，你没必要这么拼。”
竺云的眼睛里又映上一层茫然：“你说什么，工作？”
秦怀楚一愣，会问出这个问题，似乎不只是迷糊了。
难道竺云昏迷之后，突然失忆了？
但他又同时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离谱。
竺云没出车祸，头部也没有受过重击，尽管现在身体虚弱了一些，但一定不会影响到竺云的记忆。
就算影响了，那也只会是暂时的，类似于一个人睡了许久之后有些许不清醒。
秦怀楚低咳了一声，他打算用电视剧里常演的，最老土的鉴别方式。
他还没来得及抬起手指向自己，再问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竺云忽然向后退了一点儿，背靠着床头，很是警惕地看着他。
“刚才我就想问，”竺云轻声问，“哥哥，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