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轻灵的笑声至背后传来。“你这人怕不是傻的吧?青果怎么能吃呢?”他一转身看见一个姑娘站在篱笆外面,眼睛笑成了两个月牙儿。一阵风吹过,拂动姑娘红裙与发梢,那被夕阳着色的容颜,美的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
是黎明。
晨风吹拂,吹起了地上的灰尘,吹动了一个人的衣袂和满头白发。
这是一个长相清癯,举止优雅的人。
那双莹润深邃的眸子盯着眼前的一颗杏子树呆呆出神
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摘下一颗不怎么熟的杏子送进嘴里。
轻轻咀嚼了两下,被青果酸的眼泪直流,但却满脸笑意。
他,就这样一颗一颗细细咀嚼着,思绪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开始追忆曾经的过往!
他自幼眼盲,十三岁前与祖母守着三亩田地过活。
十三岁后,祖母去世,便一个人艰难度日。
因为眼盲,他自小练就了超常的触觉以及听觉。靠着极致的细心以及极强的记忆力,竟然将祖母留给他的三亩田地侍弄的有生有色。
而旁人见他一个瞎子忒也可怜,大多数人也不会刻意的为难他。
也算是这些年老天爷赏饭吃。没有什么旱涝灾害,去除交到官府的税收,倒也勉强能够填饱肚子。
长年的劳作使得他很瘦很黑,但却很有精神。
一天,刚过及冠之年的他,揣着攒了好久才攒到的三十枚铜钱前往县城给自己做一身春衫。
初入繁华的他,恍如滴在白纸上的一点墨珠,与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耳中的嘈杂,鼻子里闻到的或香、或臭、或酸、或苦的味道,无不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直到一支动听的歌声传进耳中,瞬间所有的不适消失了。
那是一个女子弹奏着琵琶轻轻歌唱。
他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只觉得曲调婉转轻柔,好听极了!
以至于,他像一尊泥塑雕像般怔怔的伫立着。
一曲唱毕,他悠然不觉。
直到有人推了他一下,他才清醒过来,盲杖前点开始朝早就打听好的那家估衣铺摸去。
那家估衣铺的老板是个心善之人,见他眼盲也不嫌弃。
给他量了尺寸之后,对他说:“小哥儿,小店没有现货。不若你付点订金,三日之后来取如何?”
他点头:“甚好!甚好!”
三日后,他应约前来县城取衣。
钱货两清后,便穿着新做的衫子往回走。
当走到三天前听见歌声的地方时,他刻意放慢了脚步。
侧耳倾听,这次却无半点歌声传出。
他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今日便没有耳福了。
于是点着盲杖便要离开。
忽听,旁边有人议论今早凝香阁头牌姑娘被老鸨狠心毒打至死!
最为可恨的是,那老鸨将姑娘全身衣裳剥个精光,随随便便往城外乱葬岗一扔。
可怜那位孙姑娘花容月貌,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言谈之间无不扼腕惋惜。
他听了之后,心中一酸,凄凉之意油然而生。
心想自古红颜薄命,这烟花之地的女子更是凄惨,对比自己虽然日子过的艰苦,倒也落得一个自由自在。
听了一会,便记住了那乱葬岗的所在。
于是,他花了三个钱买了把小锄头。
跟着,便伸着盲杖一点一点的摸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听见乌鸦“啊呀,啊呀”的叫,鼻子里闻到的尽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想来,这里便是乱葬岗了。
有风吹起,将他头发和衣衫吹得轻轻飘荡。
忽然,前方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心中一喜,在这满是尸臭的所在能闻到女子的脂粉香味,想来便是那位凝香阁孙姑娘身上的。
盲杖小心翼翼的往前点,步伐也变得轻柔起来。
突然,杖端接触到一团柔软。
鼻息间的脂粉香味比之前浓烈的几分。
他收起盲杖,蹲下身子用衣袖包裹了手掌,轻轻向前抚摸!
果然,触手柔软冰凉,却是一具女子裸尸。
他叹了口气,轻轻的说:“在下眼盲,并无亵渎姑娘之意。还请姑娘莫怪!”
说完解下今日刚买的衣衫盖在女子尸身上。
接着,他用事先买好的小锄头在姑娘尸身旁边挖了一个浅坑。
然后,轻轻的将姑娘移入坑中,再将刨出来的土掩埋在姑娘的尸身上。
做完这些后,他已是大汗淋漓。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带着些微的歉意说:“我很穷,买不起棺木,还望姑娘莫要怪在下小气才好!”
说完,穿着他之前的破烂衣衫,一点一点的走回了自己的家。
日子平淡的像水一般流逝。
由于不想饿死,他每天不停的劳作。
虽然依旧赤贫如洗,可他早已习惯了与孤单和寂寞做朋友。
是以,三年光景对他而言与三个月并无太大分别。
这一年,周围所有人的庄稼长势都不好。
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种的庄稼不仅长势喜人,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当最后一袋粮食搬进家里之后,他喘着粗气靠在门框坐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半个月后,他交了官府税粮,将盈余的部分换了钱,在县城打了一斤酒,买了包炒蚕豆。
回到家之后,他便吃着蚕豆就着酒。
因为他太穷,勉强糊口已是不易,像炒蚕豆以及米酒对他而言极为奢侈。
是以,这番品尝之下,他觉得很是快活。
于是,便控制不住的贪杯起来。
生平第一次喝酒,又如此贪杯,结果当然是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