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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杨逍和范遥又都是稀奇的。
以他们的形貌气度早已习惯无论到哪都引人瞩目,不说以往,如今就不知有多少女子正含羞带怯地时不时向他们看来。
但唯独这戴面具的少女看向他们时,没有丝毫惊艳动容,就和看着周围的一切没什么不同,不,甚至不仅如此。
应该说就像他们俩的卖相对于她来说其实还远没有那些路边摊子上再寻常不过的货物来得吸引人。
“这是什么?”
方艳青看着那插在稻草上一串串的红果,晶莹的外衣映着果子红艳艳的颜色越发鲜亮,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她的嗓音就和气质一般都是极清极淡的,仿佛此时春寒料峭时节的山涧泠泠,带着无法忽视的冷意。
语气是纯然懵懂,配上一身出尘的白衣倒真像第一次踏足这滚滚红尘的谪仙。
小贩打量了一眼对面少女腰间悬挂的玉笛,以为是哪家第一次出门的深闺小姐。
热情地笑着招呼道,“这是糖葫芦呐,用山楂裹上一层糖浆,又酸又甜呐!小姐来一根?”
“糖浆?是蜂蜜吗?”方艳青却是再次问道,她想着袖中藏着的玉蜂蜂蜜,尽管有些不同但也是类似香甜的味道。
这下小贩都觉得惊奇了,不知道糖葫芦还情有可原,但怎么会有人连糖浆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呵……”
楼上仍然在对饮着,只是范遥不再发牢骚,杨逍继续自斟自饮,但两人的目光却都时不时落在楼下那道雪白的身影上。
见着这一幕,杨逍不禁轻笑出声。
范遥转头就清楚地看到了好友眼里浓厚的笑意和兴味,他莫名有些不快,“又不是三岁稚童,连这点常识都无,不过又是些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方艳青内力深厚,自然清楚听到了这话。
也听出了是方才楼上那同一人。
面具下细长的黛眉微微蹙起,只觉这人很无礼,但陌路之人的妄加揣测不必多加理会,因此她连再回头看一眼都未曾。
于是杨逍和范遥只看着那少女递了一颗银珠给小贩,摘了一根糖葫芦便扬长而去。
乌黑的墨发混着雪白的缎带飘扬,明明脚下好似并没什么大动作,却很快就消失在人海。
杨逍和范遥都再次眼前一亮。
杨逍情不自禁出声赞道,“好俊俏的轻功!”
那一颗银珠少说也有一两银子,莫说一根糖葫芦,就是小贩手里的百来根都不能抵,但她给的却理所当然。
倒是真的不谙世事。
更何况还有那仿佛凌波微步的绝妙轻功。
杨逍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嘴角惯常轻佻的笑意加深,觉得这姑娘的来历很值得探究。
范遥没说什么,但方才阴郁满是刺人戾气的面孔早已恢复了沉静,目光凝视了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
街道上的热闹依旧,人群依旧来来去去。
这本就是人世间最寻常的缘聚缘散。
不管是看着远处已经失了芳踪的人海暗暗有些可惜的杨逍和范遥,还是早已离开的方艳青都未把这场偶然的相遇放在心上。
他们甚至都未曾有过一句对话。
这段萍水相逢就宛如微风拂过只是似有若无地在有些人平静的心湖上留下淡淡涟漪,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却未曾想到未来的爱恨纠葛是何等刻骨铭心。
逐渐昏暗的天幕星子稀疏,只有一轮孤月。
密林深处,树影婆娑,初春的野外只有稀稀落落的虫鸣,就在这静谧萧瑟的黑夜里映着月光却可见林中的一抹白。
两棵粗壮的树干上分别系着一段白绸的两端,方艳青安然躺在不足一尺宽的纤细轻盈的白绸上就打算这样入睡。
幕天席地于她而言是很陌生的体验,但位于深山的古墓里清幽凄冷只会比这荒郊野外更甚,倒无甚害怕不适。
黑夜里突然传来隐约的喝骂和惨叫。
恶鬼面具下方艳青原本闭阖的双眸猛地睁开,清凌凌的明眸在月光下闪过冷冽如冰的寒光。
……是元兵的声音!
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起身,随手利落地将牢牢系在树干的白绸取回袖中,瞬息之间便运起轻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离地越近,耳边传来的声音便越发清晰。
陌生古怪的蒙古语里夹杂着的猖狂大笑和鞭子抽打声,以及相对应的各种带着蜀地方言的绝望的求饶和凄厉的哭嚎。
这些对于方艳青来说已不算陌生。
这一路走来,她已看过太多蒙古人欺压汉人的场景,几乎是视同猪猡般践踏侮辱甚至残忍虐杀。
即使方艳青自认淡情薄欲,每见都觉触目惊心。
她方才所在离事发之地尚且还有好一段距离,只因如今夜深人静再加上她内力之深才恰好捕捉到这点声响,但赶过去还需一点时间。
突然传来的声音又有了变化。
她听不懂蒙古人的语言,却能听到那边蒙古人的声音由嚣张跋扈霎时变地惊恐不安。
方艳青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过目前看来或许并没有往更糟糕的情况发展,但总得亲眼目睹才能完全确定。
直到终于赶到事发地,只见地上已经死伤了大半的元兵,而两道白色的身影还在与剩下的元兵们厮杀着。
是他们!方艳青认出了是白日在酒楼上的两人。
杨逍和范遥早在有人接近时就察觉了,当看到那自幽深的暗林里踏着白绫倏忽出现的雪白丽影两人也情不自禁为这巧合一愣。
三人都没想到本以为的萍水相逢竟会这么快再次相遇。
现在自然不是什么认识的好时候,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多说什么,方艳青很快就加入了他们与元兵厮杀的队伍当中。
这里元兵共有百余人,即便已经被杨逍和范遥解决了大半,仍然还有数十人,而他们这边到底才只三人。
但人单却并不代表力薄。
虽然都尚且年少,但杨逍和范遥却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他们的武功莫说同龄人就是比起很多老前辈都远胜多矣。
杨逍用一柄折扇,范遥使一把软剑。
于数个身强力壮、满脸横肉的蒙古兵包围中不仅不慌不忙,反而分外轻松写意地收割着元兵的性命。
白衣翻飞,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粗鲁,反而越见江湖中少年侠客们的意气风发,倒不负“逍遥二仙”的美称。
令他们惊讶又不那么意外的却是方艳青。
少女和杨逍一样没有使用利器,以袖中的白练为武器,白练上端还系着金铃,纤弱轻盈的身姿穿梭在围杀的元兵中宛如惊鸿掠影无法被捕捉分毫。
但此时令人称道的却不止精妙的轻功。
柔软如云没有任何棱角的白练本不适合作为伤人的武器,它在方艳青手里从袖中甩出伴着雪白的衣袂几乎如同起舞。
看似翩翩如仙般绝美无害,但随着金铃震颤的清脆铃音轻飘飘撞在元兵胸膛前,却是足以五脏具碎的致命伤害。
只要有些眼力的便能知道,这需要何等深厚的内力。
狰狞的恶鬼面具在一个又一个元兵吐着血死不瞑目地倒下去后竟好似真的成了来自地狱般的修罗恶鬼令人心生恐惧。
方艳青对此并没有任何心慈手软。
初出江湖的她已不是第一次杀人,因为这已不是她第一次遇上元兵,而事实也早已教会她优柔寡断将会有的惨烈后果。
双方人数虽有些差距,但空有一身蛮力的元兵对杨逍范遥和方艳青都算不上什么麻烦,顶多是多费点时间罢了。
血色与哀嚎齐鸣,就像元兵对汉人所做的那样,甚至比起元兵百般折磨人的手段,他们干脆利索的杀伐反而更痛快。
不到一刻钟,这一片空地上便只有他们三人站着了。
方艳青将白练收回袖中,杨逍也“哗”地潇洒合起折扇,范遥则是带着几分厮杀后的闲适意满抹净软剑上的血珠。
“还不错嘛!”
杨逍轻笑着看向方艳青眼里带着些欣赏和满意,不仅是对她武功的认可也是对她杀元兵毫不手软的态度的认可。
要让明教的教众和从前他的手下败将们知道,能从素来嘴毒刻薄又孤高傲气的杨逍口中得一句不错可是极为难得。
方艳青闻言看向他,又扫了范遥一眼。眸光依旧淡淡,面具下清冷的神情却微缓,“你们也不错。”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经过一场并肩作战后,即使甚至还未真正相识双方却无形中感觉多了些无言的默契和意气相投。
至少在杀元兵方面,是绝对相投的。
弥漫着血腥味的战场气氛还算缓和,方艳青看向从她赶来时就早已躲在黑暗的林子里不敢出声的汉人百姓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