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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走过去,眼角余光却瞥到杨逍身后原本已经倒下的尸体里一只悄无声息抬起的手,瞳孔顿时下意识一缩。
“小心!”方艳青立即出声提醒道。
杨逍丹凤眸微微眯起,并不见多么紧张,甚至看起来颇有闲情逸致地将手中的折扇搭在了另一只手上。
但很快只见那手指状似不经意地在合起的扇身上一弹,折扇便瞬间往身后飞去,恰好与向他用力投掷来的刀身相撞。
那铁制的大刀随即竟被木制的折扇震断成了两截。
方艳青一时目光定在杨逍身上许久,尤其是他的手指,但不曾预料到一道寒冷的剑光在此时突然向她面门袭来。
只因出手的竟是一直默默擦拭着剑身的范遥!
明明不久前还同仇敌忾,初出江湖还未经历过多少尔虞我诈的方艳青根本不曾想到他会如此。加之她上一瞬注意力还在杨逍那边,而范遥的武功水平与她并无太大的差距。
以至于当方艳青反应过来时,这剑尖已近在眼前。
当然她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剑尖无限逼近的瞬间纤细的腰肢微向后同时抬手指尖在剑身上微微一弹,软剑顿时仿佛水面荡起的波纹一颤弯曲了弧度。
而后脚尖立刻游弋着向后退开。
这惊险的一剑避倒是毫发无伤地成功避开了,但她脸上木制的面具却被剑气震碎,下一瞬就裂开成两半掉落在了地上。
终于显现出了那面具之下的真容。
细长的黛眉若远望春山,乌黑的鸦发宛如淳浓绿烟,肤色是长年不见天日毫无血色的白,唇色亦是极淡,
清丽淡雅至极的容貌,神情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出尘,整个人像是一捧清冷的雪,又似一座细腻无暇的素瓷。
漆黑的天幕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年关刚过地面的攒了一冬的莹莹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她一袭白衣亭亭站在那儿。
月色与雪色之间,便是人间第三种绝色。
静,安静极了,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不管是最先出手的范遥还是有心想要阻止却无力的杨逍都未曾言语。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轻。
“你做什么?”
方艳青率先打破了安静,三人雪色的身影在月下依然分别站立,不同于方才缓和的气氛莫名多了几分僵持凝滞的对峙。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息间。
方艳青眸光带上了几分凌厉看向范遥,淡漠如水的神情染上了几分寒霜,她不在乎他白日的言语但不代表就是可欺的性子。
更像一尊竟然不可侵犯的玉女神像了。
面对她冷然的质问,范遥却是如此漫不经心地想道,他微微动了动因为剑身被深厚内力震颤而连带着麻痹的手。
回答也很随意,笑道,“只是想看看藏头露尾的丑八怪,这面具之下到底是长地一副什么样天怒人怨的尊容罢了。”
明明如今所见方艳青的真容如何都与丑八怪扯不上关系,他却偏要口出如此恶劣的言语攻击,倒像是想故意激怒她。
方艳青自然不会轻易动怒。
她自幼修习玉女九阴功,其中养生法门讲究“十二少、十二多”,因而素来情绪波动极少,只越发觉得面前看似翩翩君子的少年本性恶劣。
她能看出范遥所言确实为真并非狡辩,但同样她也能察觉到方才他的出手完全没有留有余地。
倘若她没有能耐接下这一剑,那此时损伤的便不止面具了,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便能对素昧平生的人出手如此之重。
可见其为人邪性。
方艳青知道哪怕自己真的为他所伤,以此人心性也不会有丝毫愧疚只会满不在乎地轻蔑地认为是她自己无能罢了。
她没必要再与他做无谓纠缠。
于是明明方才莫名出手伤她的是范遥,但只潦草地问过一句方艳青却并不再理会他,反而看向了另一边的杨逍。
“你是谁?”
杨逍与那双投诸于自身的秋水明眸四目相对,亦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他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握在手里的折扇,唇角的笑意却依旧轻佻散漫。
“问别人姓名前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好吧,或许美人是该有些特权,在下杨逍,不知可否有幸知道姑娘芳名?”
他话说的油腔滑调,但眼神清正毫无淫邪之意,更何况又生了一张俊秀风雅的面孔,谈笑自如间不但不会令人反感反而只觉风流不羁。
方才有些沉重的气氛也在他玩笑的三言两语间轻松许多,方艳青原本冷若冰霜的神情也有了几分舒缓。
“我姓方,方艳青。”
皎洁的明月下容貌都绝佳的少年少女四目相对对着交换姓名,俱是一身不染纤尘白衣,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倒真像是一对匹配的璧人。
明明在场的有三人,但一旁同样身着白衣站在暗处眸色微沉静静看着他们的范遥在此时倒显得形单影只了。
及至后来,再回想起如今初相识的一幕方才明白。
一步错,步步错,一步晚,步步晚。
子夜,月明风清。
依旧是在密林深处,只不过多了好几丛篝火。被解救的百姓们缩成一团一团尚且不安地坐在一边。
杨逍和范遥两人单独席地坐在另一边。
唯有方艳青仍然如之前那般躺在那系在树干两端的一段不足一尺宽的白练上,虽然看起来好似摇摇欲坠叫人担心。
但她自己显然十分从容。
纤细的身影睡在那白练上稳当又姿态优雅,夜风将她垂落的雪白衣袂和挽发的绸带吹拂地飘飘如云般轻盈动人。
加之面具碎后真容不再被遮掩。
那清冷不染凡尘的美与这般独特的入睡方式越发让百姓们暗暗视她为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神女,不敢接近更不敢亵渎。
“不下来暖暖身子?”
杨逍自然是没有顾忌的,他坐的位置恰好面对着睡在白练上的方艳青的方向,单手撑脸看向她态度很放松随意地问道。
方艳青闻言侧头看向他,篝火的昏黄的火光映在她侧脸将纤长的眼睫照地分毫毕现,清冷的容颜仿佛镀上了一层辉光。
她淡淡摇头,“我不冷。”
古墓中有一祖师婆婆从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之下挖出来的寒玉制成的床榻,她自小便睡在上面修习内功。
即便睡着也能运转内力驱寒,寒玉床奇寒难熬尚且能习以为常,莫说如今初春的一点寒意便是数九寒天亦算不了什么。
范遥正坐在杨逍旁边,手里拿着一只剥了皮的野兔动作熟练地放在火上烤,俊秀的脸神情看起来兴致缺缺,有些冷淡。
“总不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他说这话时虽然依旧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烤兔子,但杨逍和方艳青都知道他说的是她,这话听起来像讽刺但也是好意。
方艳青倒没有故意不理他,“我自幼茹素。”
古墓中的姐妹们都秉承着“十二少、十二多”的养生法门,大家也都不重口腹之欲,饮食向来简单清淡,不沾荤腥。
范遥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杨逍却挑了挑眉。
那边话音刚落他指尖微抬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串红红的小野果扔给了方艳青,她身体依旧八风不动,抬手利落地接下。
“这是什么?”
方艳青拿着那一串小红果在眼前好奇地看,比她白日在集市上看到的山楂要小许多,只有拇指大小,表皮也更光滑。
杨逍看着她这幅新奇的模样不禁轻笑。
初见时本以为是被家里人保护地太好因此单纯懵懂,娇弱不知世事的深闺大小姐,像不沾染血腥纯白如纸的小兔子。
但再遇却见她杀伐果断,冷若冰霜又锋芒毕露,杀起元兵来毫无心慈手软,小兔子变成女修罗反差大地叫人不敢认。
前者当然没什么不好,但果然还是后者更让人觉得有趣,如今再看懵懂娇弱虽是假,但单纯和不知世事倒的确是真的。
将不谙世事和杀伐果断结合在一起,既矛盾又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