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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是孤鸿子啊,是自她来到峨眉后如父如兄般待她无处不温柔无处不体贴的师兄啊,数年来的相处他们早已如亲兄妹般。

更何况还有师伯……

风陵师太一生未婚,只收了这么一个嫡传弟子,在他身上灌注了全部的心血和期许,如今唯一的弟子英年早逝不亚于丧子之痛。

方艳青又该怎么面对她,面对自己的父亲……

就像今日杨逍所说的,她的确不在乎世俗眼光和外人风言风语,甚至峨眉山上的这些弟子们是如何看她都不如何在乎。

但她在乎已失了性命的师兄,在乎父亲和师伯的心情。

若她依然坚持和杨逍在一起,他们也许不会想她因此失去幸福,但她又怎能舍得伤他们的心?有些事终究是跨不过去的。

回到峨眉后方艳青独自在往日师兄练剑的山崖上坐了半晚,冰冷的山风与秋雨将她原本和杨逍争吵时杂乱的思绪都冻地再冷静不过。

可如今亲耳听到师伯说的一句“不怪你”,她终于再忍不住抱着师伯的腰身静静埋在她怀里许久没有抬头。

而感受到腰腹渐渐湿润的风陵师太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于是这个要强到哭也不肯让人看见的孩子单薄的脊背又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她腰身的力道才微松。

闷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内响起,“师伯,我不明白,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我明明和他们都说清楚……”

在她看来杨逍是她倾心的爱人,孤鸿子是她同门友爱的师兄。

他们都是对她极好极中重要的人,可为什么两个这样好的人却要因为她而自相残杀呢?

风陵师太耐心地听着她的困惑与不解,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已经黑沉的天空以及那斜晃的梅枝树影。

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子,还有她的师父……

最终只无限怅惘地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傻孩子,情爱这种东西哪里是能说清就能断的呢?”

风陵师太离开了。

方艳青一人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坐在了窗边的榻上望着窗外还未停歇的雨出神发呆。

具体想了些什么,她也说不清。

只是当目光偶然落在堂屋内的墙上悬挂的海上明月图,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那年他们在广东遇上巨鲸帮掳掠妇女的事。

那天晚上,与她和杨逍一起行动的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男子。

在他们救出那些被拐的女孩后,那人主张只诛杀首恶即可,而杨逍觉得要斩草除根,连同菩提庙的僧人和巨鲸帮都一个不留。

那人与杨逍意见不合,因此选择了先行离开不再同行。

而方艳青素来杀伐果断,认同血债血偿。

敢杀人作恶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不必留情。因此主张先找出证据,杀过人害过女子清白的皆不必留,其他则小惩大诫。

最后杨逍顺从了她的想法,那些证据还是他让明教的人帮的忙。可现在再回想起来,方艳青才忽然明白顺从只是他想顺从……

但本质而言,杨逍是不在乎人命的。

不在乎他们是否作恶,不在乎他们是否无辜,只是让他不顺眼了,那就杀掉也无妨,她若求情不管对方是善是恶留下他们性命也无妨。

从前方艳青以为他们是一样地对元人嫉恶如仇,志同道合,他纵然桀骜不驯但有原则有底线,有所为有所不为。

但如今看来那只是他在她表现出来的一面,有些事早有端倪,只是那时千依百顺的热恋掩盖了一切。

也或许只是因为她从来都不真正了解他。

杨逍,杨逍……

方艳青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就想到了这些事,脑海中的千头万绪让她睁着眼一夜无眠,想到那人胸口下的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恰逢阴雨,孤鸿子的葬礼也让峨眉的气氛低迷了许久。

风陵师太年纪大了,这种时候方艳青自是留在峨眉帮忙操持着,哪怕她从前并未接触过这些门派庶务,但她聪慧一点就通。

开始有些忙乱,很快就条理分明地上了手。

尽管有的弟子原本还有些不满和不服气,但在风陵师太的支持下和方艳青展示出的能力后也渐渐没了声音。

葬礼结束后,风陵师太就病倒了。

她虽心如明镜般劝慰方艳青这是孤鸿子自己做出的选择,但一手养大的孩子如今竟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又如何会不难过呢。

方艳青亦不知如何开解她。

该懂的道理风陵师太只会比她更明白,因此她只能尽力如孤鸿子师兄在时那般处理好峨眉的一应事务,又尽心汤药侍奉床前。

如此就入了冬,到了年末。

尽管大家心中都因大师兄孤鸿子的死而郁郁,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新年里到处张灯结彩的喜庆布置终于冲淡了一点悲伤。

风陵师太的病也有了起色。

往年方艳青到了这时都会回终南山古墓里陪母亲过年的,但今年她实在放心不下峨眉和师伯,便去了信留了下来。

外面寒风阵阵,冬雪飘飘。

方艳青坐在风陵师太的屋内剪窗花,她们搬了一个小桌在床上,风陵师太也坐了起来淡淡笑着教了她许多新鲜的花样。

从前见她惯来严肃的模样,还真想不到会有这样精巧的手艺。

据她笑谈,这是她幼时郭襄祖师教的。

郭襄祖师生性慧黠,古灵精怪,对什么都感兴趣学什么都快,她说在这点上还是父亲方评的性子更与祖师合得来。

方艳青一边听着师伯口中的旧事,一边手指灵活地剪出一个与风陵师太极相似的小像递给她,果然哄地她很展颜一笑。

“你倒是也与你父亲像得很。”

方艳青初到峨眉时,见她通身清冷地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风陵师太本以为她该是更像她母亲,或者说是那位传说中的小龙女。

而后来相处久了,便知这孩子清冷淡漠的外表下内里的聪慧灵动活脱脱是随了她父亲,当然还像那人……

风陵师太注视着面前明眸含笑,顾盼生辉的白衣少女,早已看透俗世历经沧桑的眼里不禁闪过一缕忧思。

……她真的要做出那样的决定吗?

方艳青自然不知此时风陵师太在想什么,她只看到原本好不容易暂时忘却伤怀有了笑的师伯突然又沉下了神情。

然后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木匣。

“青儿,这是之前我收拾你师兄的遗物发现的东西。”

“……里面是你父亲的信。”

风陵师太没有说地太清楚,但聪敏如方艳青又怎会不知其中含义,原来父亲并没有突然杳无音信,只是他的信都被扣下了。

风陵师太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他为何这样做。”

方艳青低头抚摸着木匣,没有说话,但她却已明白了原因。

两年前她本以为自己已与师兄说清,后来师兄也的确主动退回了恰当的距离,看她的眼神和关心都是师兄妹间合适的态度。

她一度以为他是真的放弃了。

她将他当做亲兄长般,因此在他面色如常状似玩笑般随意提起她和杨逍的婚事时,曾不设防地回答了只等与杨逍一起拜访父母。

想必便是这般原因吧……

若是没有明教的变故和父亲突然的杳无音信,这两年里她的确可能早就与杨逍在彼此情浓之时一鼓作气结为爱侣。

“青儿,这件事是孤鸿子这痴儿做错了……”

“你怪他,但请你别恨他。”

这不是逼迫,这只是身为师父为自己那为爱成痴的弟子诚恳的请求,倘若他身死后以性命爱之的女子却恨他如仇眦。

这该有多可悲啊……

方艳青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木匣摇了摇头,不知是何意。

木匣是直到方艳青回到自己房间才打开的。

但里面厚厚地一叠信数量显然出乎她意料地多,她再翻了翻,里面其实只有四五封信是父亲在两年里寄来峨眉的,而其余的……

都是孤鸿子自己写的。

信封上面没有署名,方艳青一封一封打开来看。

原来里面竟是孤鸿子的日记,但并不是每一日都记,最早的日子开始于三年前她初来峨眉的那一天与他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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