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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淋了一场绵密的春雨,额发汗湿,连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叫人不禁想起被雨水打湿的月下白昙,昳丽不可方物。
尽管姜屿对他没有别的心思,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帮他解药,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此刻真的被他这副样子给诱惑到了。
但也只有一秒。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姜屿赶紧摇了摇头,掐断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余韵未过,谢知予还在轻轻喘着气,双眼湿漉漉的。
他抬起眸子同姜屿对视,眼神像是茫然无措。
两人对视间,气氛微妙的沉寂了下来。
回想起他方才的异样,姜屿突然明白了什么,脸颊一热,分不清是害羞还是心虚,慌忙地错开了视线。
不是吧,只是接了个吻而已,怎么就......
但无论如何,他这么快...倒省了她的事。
趁着谢知予还在贤者时间,无力反抗,姜屿迅速打开木盒,两指扣着他的下颌,将蛊虫喂了进去。
“把刚才的事忘了。”姜屿轻声对他说,“睡吧。”
谢知予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随着度春风的药效褪去,他忽觉一阵困乏无力。
姜屿的话一字一句清晰落入耳中,他无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随后身子前倾,晕倒在她怀中。
忘忧蛊自他服下后便开始起作用,等明日醒来后,他什么也不会记得。
姜屿端着熬好的汤药推开门,顺手从桌边拿了个凳子移到床边。
她将药碗放在凳子上,直起身仔细打量了一会谢知予。
“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极乐世界处于混沌之地,没有日月交替,自然也不会有白昼黑夜之分。
屋外仍是来时的灯火通明,屋内照明用的喜烛已经燃尽,换上了一支新的、普普通通的红烛。
谢知予瞥了一眼药碗,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伤口被人细心处理过,缠上了绷带,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他试着微微收拢手掌,随后摇了摇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你的衣服是阴童子帮你换的,身上的伤也是他们替你包扎的。”
姜屿一边接过空碗,一边耐心嘱咐他。
“这几日尽量不要剧烈运动,否则伤口再崩开就难办了。还有你的手,也尽量不要握剑提重物。”
少女认真地说着,声音软软的,又脆生生,字字清晰地回荡在室内。
但谢知予却好像没有在听她说话。
他神色极为平和,眼中也没有多余的情绪,静静注视着姜屿,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没有言语。
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姜屿心里没由来地突突了两下。
再开口时,声音里不自觉多了些紧张。
“...你还记得昨晚你昏过去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吗?”
虽说忘忧蛊能使人忘忧,但她毕竟是头一回给人下蛊,还是得亲自确认一遍才更放心。
谢知予稍仰着头,晃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他忽然弯唇笑了起来,不答反问。
“师姐觉得,我应该记得什么?”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套她的话?
姜屿狐疑地看他一眼,在心中斟酌了一番,之后才出声。
“没什么。就是你昨晚是受不住药性直接昏过去的,怕你觉得丢人,我才没好意思提。”
谢知予闻言只安静地看着她,右手搭在床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过了许久,久到姜屿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那师姐可要好好替我保密,若是不小心说了出去。”他停顿一会,弯起唇角,笑容若水柔和,“我就杀了你。”
看着他唇边明显带着玩味的笑意,姜屿只觉得更疑惑了。
他这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但又转念一想,既然没有直接对她动手,这就说明他应该是不记得昨晚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否则她不仅亲了他不说,居然还敢趁他不备给他喂蛊,等他事后想起来,一定会一剑捅穿她的。
反正他忘了最关键的事,既如此,又何必纠结他有没有相信自己那个临时瞎编的说法。
想到这里,姜屿豁然开朗,一扫忧虑,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很认真地向他保证。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她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展开后塞进谢知予手里。
“这个给你,药有些苦,可以吃它压一压。”
油纸包里装的是蜜饯,是姜屿特意拜托阴童子买来的。
她小时候怕苦不爱喝药,大人就总用甜食哄她,百试百灵。
药和蜜饯都已送到,姜屿也不再多留,交代了几句不要随便乱动后,端着空碗离开了。
屋内重新静了下来。
谢知予看着手里的蜜饯,像是在发呆,久久没有动作。
好半晌,随着烛火毕波一声响,他眼睫颤了颤,指尖拈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甜味在唇齿间化开,很快压下了舌根的药苦味。
唇上沾了些白色的糖霜,本想用指腹拭去,却在迟疑一会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他做这动作时神色仍是淡淡的,好似只是无心之举,并没有其他任何旖旎的想法。
面上仍是那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表情,只是耳廓却在微微泛红。
人死以后,魂魄会脱离肉身,去往极乐世界。
过了鬼门关,踏上黄泉路,走上奈何桥,渡过忘川河,方可转世轮回,重入红尘。
流程看似简单,但并不是每个人死后都有机会能立即投胎转世。
没有通关文牒者只可过前两关,倘若上了奈何桥,也会在中途掉入忘川河,被河水腐蚀魂魄。
因此大多数人都只能暂留在极乐世界,等待十年或者一百年,时间谁也说不准。
姜屿和谢知予顺着阴童子的指引找到红衣女子时,她正如往常一般,守在奈何桥前,手里捏着一枚青花玉佩。
见二人找来,她就近找了个人少些的茶摊,招呼他们坐下。
一边忙着为二人烫洗茶杯,一边又悄悄地观察着他们的神色。
忘忧蛊极为难得,她舍得留给他们,并不全是为了弥补阴童子犯的错,更是为了她自己考虑。
毕竟她的命还捏在谢知予手里,让他忘了这件事对她有益无害。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许久,见二人似乎都没有要同她计较的意思,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重重落下。
“这里的人不常喝热茶,这是我特意问店家要的,对你们的魂魄没有影响,放心喝吧。”
红衣女子将倒好茶水的杯子推至二人面前,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了渝州邪祟的事,但在这之前,还麻烦你们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死魂聚集之地阴冷寒凉,死者没有体温感受不到,但姜屿却是活人,即便穿得再多,也仍会觉得寒意入骨。
她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茶水,顿觉暖和了不少。
生魂离体最长不可超过五日,眼下还有两日,时间还算富足。
略一思忖,她冲红衣女子点了点头。
“你说。”
红衣女子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沉默两秒,像是陷入了回忆。
片刻之后,她目光仍是看着玉佩,叹了一声,将故事缘由娓娓道来。
红衣女子名为柳如霜,扬州人,出身名门正派,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
只是七岁那年,父母不幸感染了化琉璃,药石无医,相继去世。
家中财产被亲戚瓜分变卖,她年岁太小,无力阻止,最后连她也被赶出家门,被迫流落街头。
烟雨楼管事好心收留她,她心知这是风月场所,但却是她唯一的去处,只能留下。
凭着一身才情和出色的样貌,柳如霜很快收获了大批客人的喜爱,吸引了无数新客,渐渐打响了烟雨楼的名号,即便始终坚持卖艺不卖身,放弃了大把赚钱的机会,楼主也未曾说过她半分。
身处风月多年,柳如霜见惯了各种男女之间的红尘琐事,她有自己的傲骨,从不肯轻易将真心交付。
直到某日细雨微斜,雨打檐铃,她撑着油纸伞,漫无目的地在江南特有的青石板街上走着,遇到了一位落魄书生。
书生浑身被细密的雨丝淋得湿透,怀里紧紧抱着几幅画卷,面红耳赤地和船家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