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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活的、会呼吸的谢知予没错。
如果姜屿没记错的话,上回他伤的可是心口。
照他这种处理伤口的办法,她都不知道该说这是医学奇迹,还是他单纯的命大。
谢知予自己不在意,但姜屿既然看见了就不会放任不管。
正好她受了伤,屋里有多余干净的绷带。
姜屿先替他清理了一下伤口,担心弄疼他,动作刻意放得很轻。
“以后还是尽量别这样了,伤口还是要及时处理比较好。”
她取来绷带和伤药,开始给他换药。
“这样会疼吗?”
谢知予不怕疼,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疼痛。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姜屿脸上关切的神色,心中微动,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疼。”
姜屿一愣,她还以为自己听到的会是否定回答。
但想到谢知予也是人,人都是会怕痛的,还会有害怕恐惧的情绪,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姜屿又难免想起他小时候。
被关在那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或许他不是不害怕,只是知道自己没办法逃离,才表现出一副平静麻木的样子。
回想起他躺在毒虫堆里的那一幕,姜屿心里莫名有些酸涩,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那我再轻一点,要是弄疼了你就跟我说。”
原本缠在腕间的紫色布条染了血污,被姜屿随手扔在一旁,用干净的绷带重新替他包扎了一遍。
等她处理好后,谢知予抬起缠着绷带的手腕,凑到鼻尖嗅了嗅。
果然没了茉莉的香味。
彩蝶村以前并不叫彩蝶村。
村子常住人口不多, 位于扬州城外,原本只是一个有些偏僻又封闭的小村落。
直到十三年前大魔出世,扬州一带很多人感染了化琉璃, 有些穷苦人家负担不起高额的治疗费用,不愿拖累亲人便来到此处,打算自生自灭。
只是再后来, 魔物肆虐, 因受其害染病而来村子里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但后来的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不是自愿,而是被亲人抛弃, 无处可去。
渐渐的, 整个村子就成了感染化琉璃的人的安身之所。
化琉璃到了后期,长出的鳞片会覆满全身, 就像茧一样将人包裹起来,变得面目全非。
等到那一刻,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村中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早已看淡了生死, 心态也十分乐观。
整个病症加重的过程在他们看来就好比毛毛虫化蛹, 前身死去,方得蜕变, 破茧成蝶。
他们肉身逝去,这一生结束, 灵魂还会投胎转世,迎来新生。
彩蝶村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
说完这些, 裴松月适时叹息一声, 转动轮椅方向,面向众人。
“虽说村子不常有外人来, 但他们担心自己长着鳞片的脸吓到过路的人,白天也待在家中,只有迫不得已才会出门。”
原来如此。
姜屿想起初来时村中那安静到古怪的氛围,心下了然。
“裴公子是十三年前搬来这里的吗?”
裴松月点了点头:“我搬来这里满打满算也有二十五个年头了。”
他语气平静,不过是随口一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让人惊讶。
搬来二十五年,结合裴松月曾说过的经历,他的年龄少说也该有四十左右。
但裴松月本人却非常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姜屿偏头与宁秋对视一眼,两人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款震惊。
她转回视线,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口。
“...裴公子,方便问一下你年岁几何吗?”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裴松月笑道。
他张了张嘴,正欲回答,明明话到嘴边,脑中却突然一片空白。
裴松月呆愣了一瞬,惊觉他竟然想不起来自己的年龄。
脑海中像是有层厚重的迷雾,遮挡住了与之有关的记忆。
当他试图拨开这层迷雾时,恐惧感油然而生,他的身体本能在警告他不要再继续深思下去。
脑袋突然一阵像针刺一般的痛,裴松月低下头,掌心贴着太阳穴揉了揉。
等缓过来之后,他才接上刚才的话,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具体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我想大约是四十有余。”
他的回答倒是和姜屿方才推测的岁数差不多。
虽然记不清自己的年龄这点听上去有点奇怪,但有些人天生就对年龄数字不太敏感,临时忘了也很正常。
姜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对他说道:“你看起来很年轻。”
寻常人听见有人夸自己年轻,心情大概都是高兴的。
但裴松月却突然有点困惑。
除了姜屿之外,也有不少人说过他看起来很年轻,经常有人误会他的年龄。
裴松月照过镜子,镜中的他看起来确实不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甚至是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一直保持着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这么多年都未曾变过。
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是天地之间自然的规律,就算是修道之人也不能避免。
再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修习过什么秘术,又是如何能保持容颜不老?
裴松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但就是抓不住。
偏偏这时,大脑又痛了起来,他闭起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压下心底的疑问,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按理来说,雨停之后几人就该立即出发去寻过去镜。
但恰巧遇上魔物袭村,作为天衍宗的弟子,便不能坐视不管。
池疏回想起那日魔物熟练破门而入的场景,不自觉蹙起了眉心,神情严肃。
“裴公子,村中是不是经常有魔物出没?”
裴松月闻言稍显诧异,似是没想到他一猜即中。
他摇头叹了一口气,将情况如实告知。
“从前村子一直很太平,但最近也不知为何,每隔半月就会有魔物出现,不过每次都不会待太久,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就会自行离开。”
姜屿认真听着裴松月的话,沉思半秒,忽然出声问道:
“裴公子,每次魔物来的时候,东厢房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吗?”
那日她亲眼所见,少年身上无故长出了鳞片,再加上谢知予又说魔是被他吸引而来。
虽不知谢知予有什么证据,但不可否认的是,经他这么一说,少年在姜屿心中的可疑程度直接翻了好几倍。
“你说阿沅?”
裴松月一愣,随后看向东厢房,从未关的窗户恰好能看见少年露出个背影,安静地坐在房中。
裴松月望着阿沅的方向,仔细回忆了一遍。
“每次魔物来的时候阿沅都会哭得很大声,不过许是外面村民喊救命的声音吓到了他,其余的异常倒没有了。”
“我们能去看看他吗?”姜屿问。
“可以。”裴松月点头,“但最好不要离得太近,他有些怕生。”
少年刚被裴松月捡回来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就像痴傻了一般,整个人只会呆坐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裴松月以为他摔坏了脑子,请大夫给他看过病。
但奇怪的是待大夫为他检查过后,却发现他一切正常。
裴松月又以为他是天生的痴傻。
直到半年前,裴松月照例给他喂饭时,少年突然有了意识。
他紧紧抓住裴松月的手腕,嘴里不停在重复两个字——
裴松月有些意外,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少年的意思。
“你叫阿沅?”他问。
少年似乎除了“阿沅”两字外不会再说别的,也只有喊他“阿沅”时,他才会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