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 / 2)

“我可去你的吧,什么狗屁命中注定,我看都是鬼扯。”

姜屿头一回将脏话骂出声来,紧咬着嘴唇,心里痛快了,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烛光中,她的声音已然变得哑涩,低语喃喃着。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想证明什么。

“我从来就不信命。”

泪水滚烫,从脸颊滑落。

有人比她更先一步接住掉下来的泪水。

谢知予不知何时醒了,他坐起身安静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有多久。

直到听见哭声,他凑近了,指腹温柔擦过她眼角的湿意,声音轻柔如风。

“别哭。”

那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 轻柔似水,将他环绕其中。

身体一直在下沉,他好像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中, 黑黢黢的没有尽头。

谢知予意识昏沉,不知道自己在这片黑暗中待了有多久。

浊气在他体内游走,全身上下每一寸的经脉好像被一把淬过毒的利刃切碎、搅烂了。剧痛之下, 他面上的神情仍是极为平静的, 就好像对此早已习惯麻木了。

很多年前,他才刚与大魔融魂时,所感受到的疼痛比此刻要强烈千倍、百倍。

但他都咬牙忍下来了, 甚至连眼泪也没掉过。

他不能死, 因为记忆中有个人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她会在未来等他。

……但那个人是谁?

谢知予脑袋混沌, 记忆像蒙了一层纱帘,隔雾看花,怎么也想不起来。

身体还在继续往下坠落。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些寒意, 冷得人指尖都在发颤。

谢知予独自忍受着再熟悉不过的疼痛, 意识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扬州庄园。

天边挂着一轮残阳, 将落不落。

谢知予听见了那群孩子在嬉笑打闹的声音,笑声被狂风撕扯着, 转瞬间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血水一路蜿蜒到脚下,他站在刺目的鲜红中, 呼吸变得艰难, 几乎连剑也握不稳了。

为什么会这样?

喘息间皆是浓重的血腥味,谢知予看着满地面部非全的死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他来承担这些?

他又做错了什么?

残阳映着满地血色,红得像一场烈火。

最终所有人都在熊熊烈火中烧成了灰烬,铸剑炉火星迸溅,那蹿起的火光好似也蔓延到了他身上。

如果可以,他也宁愿自己死在那场大火中。

如此,他终于是得到解脱了。

火苗舔舐着衣角,一点点向上爬,即将被吞没的那一刻,他又听见了那道声音。

“谢知予……快点醒过来吧……”

谢知予循声抬头,如同玻璃被打碎一般,头顶上方裂开了一道小口,有束光从这裂隙处照进来,恰好落在他身上。

他怔了少倾,抬起手去碰这束光,温暖的,晒热了指尖。

有风吹来,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茉莉香气,吹散了那股血腥味。火焰逐渐熄灭了,他仍站在原地,庄园却在离他远去,直到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身后是充满绝望的过去,身前是满怀希望的未来。

谢知予微微一笑,弯指勾住这光亮,像是非常眷恋似的,温柔地轻轻说。

“第二次了,师姐。”

“系统,我还剩几天时间?”

谢知予听见姜屿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又有一道听起来很奇怪的声音回答了她。

……这就是她所说的系统吗。

既然重新联系上了,她是不是也快要回去了?

谢知予闭目躺着,他只是想知道她还有多久离开,可他们接下来谈论的却是与他有关的事。

封印魔渊。这才是姜屿的最终任务。

她只说要他做个好人,原来竟还有这层意思在。

非他不可。命定如此。

谢知予听后只觉得好笑。

他若选择听天由命,早就死在万毒窟里了,哪里还能有今日。

他坐起身来,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姜屿的侧脸,静默良久。

她不信命,他也不信,但人行于世间,总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尝过这般滋味,便不想她再去承受。

谢知予替她擦掉滚落的泪水。

他惯不会安慰人,但此刻面对着姜屿,竟也无师自通了起来。

“别哭。”

“你怎么醒了……”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让姜屿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任务的事顿时被抛到了脑后,“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再躺一会?”

“不用,我没事了。”

吸收掉的浊气已然被他压制住,面上鳞片都消了下去,只余脖颈上还残留着一些。

他甚至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哭成这样做什么,谁欺负你了?”

姜屿却不放心,小心握住他的手腕,将袖子往上推了推,见他手臂上的鳞片也不见了,这才感觉如释重负。

“唯一一个欺负过我的都昏迷了,还有谁能欺负我。”

她正要松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其他地方不用检查吗?”

姜屿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地方?”

“没什么。”谢知予笑了下,握紧了她的手指,“你还没回答我,刚才为什么要哭?”

其实原因他都猜到了,不过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我那不算哭,是看你醒过来,太开心了而已。”

姜屿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他的心情,绝口不提任务。

这让谢知予有些无奈。

他安静看了她一会,手上忽然用力,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先等一下。”姜屿另一只手撑在床边,不动如山,看着他身上还没完全消失的鳞片,话语里稍有迟疑,“你会痛吗?”

“不会。”

听他这么说,姜屿才松了手,主动倾身抱住了他。

只是她对化琉璃了解得不多,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鳞片都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连着血肉,触碰时怎可能不痛。

不过谢知予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疼痛,抱她在怀里,神色如常。

灯烛晃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像纠缠的藤蔓,紧贴在一起。

姜屿感受到他的心跳在因为她的触碰而慢慢加快,她垂着眼眸,酸涩逼在咫尺,好不容易才忍住泪意,声音刹那间变得沙哑。

“谢知予,要不我们回去吧。”

她当然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但也是她现在最想对谢知予说的话。

在姜屿的预想中,谢知予一直都很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所以他应该会很高兴,立刻答应下来才对。

但是他没有,反而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问: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不想你难受。”这句是姜屿的心里话,她真的不想再看他受折磨了。

“师姐。”谢知予松开她,微微往后退开身,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当好人很累,做人没必要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以他的性格,会说出这样的话,姜屿倒不觉得有多奇怪。

只是他偏偏又接着问:“我回去了,你会有惩罚的,对吗?”

“……”他是怎么回事。

明明上一秒还在说不要为别人考虑,现在又来问她会不会有惩罚。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