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百里山川积素妍,
古稀白发会琼筵。
还须尚齿勿尊爵,
且向长眉拜瑞年。
莫讶君臣同健壮,
愿偕亿兆共昌延。
万机惟我无休暇,
七十衰龄未歇肩。
——《御制千叟宴诗》清爱新觉罗·玄烨
阳春三月的北京城,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垂柳染绿,百花初开,空气中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李白曾经留下过传世佳作“烟花三月下扬州”,看来他不曾在同样的季节游历过目下雄踞东方的大清帝国首都,更无缘参与并体会一场大清自定鼎中原以来最大的一次庆典活动的盛况。
如果他能往后穿越到了1713年3月的北京,他肯定会将这句诗改为‘烟花三月上燕京”。
乾清宫的黄琉璃瓦重檐殿顶,映衬在飘着朵朵白云的碧蓝天幕下,作为底座的汉白玉台基托举着巍峨的殿堂。
走进宫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连,后檐两根金色的盘龙大柱之间,放着一面飞龙在天的纯金屏风。
屏风前丹墀正中央,设置着一尊宝座,宝座上方悬挂着“正大光明”牌匾。
时近正午,皇帝的须弥宝座上空无一人。此时宝座的主人正走下御座饶有兴致地与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谈话。
“衡臣,你再替朕仔细想想,这十几天来的万寿节敬老安排还有没有纰漏?”
说这话的时候,康熙十分兴奋,眼中的精光不断投射到礼部尚书张廷玉的国字脸上。
虽然这十几天来频繁参加各种万寿节活动,但康熙依然是龙精虎猛、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是一位已步入花甲之年的老人。
他自己心里也没把自己当老人看,心中充满着踏遍千山人未老的豪迈劲头。
“禀皇上,您深谋远虑,把敬老孝亲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臣自愧不如,唯有高山仰止的份儿。”
张廷玉宦海浮沉中已练就了天衣无缝的逢迎之术,使用起来可谓是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康熙很满意张廷玉的回奏,轻轻点点头,鼓励地看着刚刚赐座平身的张廷玉,“你且向朕禀报一下你所掌握的万寿节有关情状,也方便朕自行参酌。”
张廷玉闻听此言,已经揣摩到康熙的用意,这是向自己要掌声和表扬来了,此时不大加揄扬更待何时?
想到这,用激动的嗓音说道,“皇上此举旷古未有,即使是古之尧舜也不能与您相比,实在是流芳百代的佳话,也是我大清的最新德政,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康熙听到这摆摆手,但开心之情却难以自抑。
“今天就你我君臣二人,你不必尽选好听的说,也不用言过其实,前无古人我是认可的,但这后无来者嘛,你怎知朕的子孙里不会再举办这种普天同庆的盛宴呢?可能到那时邀请到的耆老们比咱们这次还多呢。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先把当前的事情办好,给儿孙们打下个良好基础,这已经是莫大的功德了。”
“皇上所言甚是,臣又受教了,咱们这大清的江山千载万年,只会一代更比一代强,刚才是臣下失言了,请皇上降罪责罚。”
张廷玉边说边起身下跪,却被康熙一把拦住。
“爱卿何必如此见外,今天我高兴,你也不要拘谨,咱君臣二人唠一唠体己的话,朕先赦你无罪,你就放开了说吧,不要只报喜不报忧,忧和喜一样重要,忧甚至比喜更重要。”
不愧是不世出的一代雄主,康熙在得意之余却没有忘形,还是保持着必要的清醒。
张廷玉听了康熙这番话,心中不禁肃然起敬,眼前这主儿可不是一般人,刚刚觉得自己有一点飘,马上就能自我矫正沉静下来,不得不佩服康熙修心养性的功夫已臻化境。
“禀皇上,您是知道的,众口总是难调的。无论哪一件善政都不会众口一词说好,就拿这次敬老宴来说吧,好处纵有千万条,但也有人说是有点破费了,花了不少无谓的银两。”
张廷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十分忐忑的,他深深懂得圣意难测的道理,更时刻把“伴君如伴虎”这句古训记在心间,须臾不敢忘记,因此他自己的座右铭就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但今天康熙既然有了那么开诚布公的态度在前了,自己如果不主动输诚,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选一些略微逆龙鳞的话来说,诸如“好大喜功、劳民伤财”之类的刺激字眼一概被摒弃掉了。
凡事要把握一个“度”字,张廷玉反复掂量着这句话的意思,虽然刚才只是短短奏报了几句话,也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深思熟虑的结果。
康熙闻听此言,突然停住了轻快的踱步,也没有回头看端坐一旁的张廷玉,而是背对着张廷玉,面向着“正大光明”匾额,用略带惊讶的语气说道,“哦,你说的这一点朕倒是第一次听说,你不妨说说看。”
张廷玉十分为难,如果继续说下去恐怕惹皇上不高兴,如果不说看来也不行,怎么办呢?都说人在危急时脑子转的飞快,何况张廷玉这种万里挑一的状元之才呢。
他马上启奏道,“是这样的,坊间有人传言,此次敬老宴耗费颇多,每一桌宴席花费百两纹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不过臣以为,这事很好办,想堵住悠悠众口也不是难事,把这次花销公诸天下,详细地登载在明发各地的邸报上,这样一来就断了那起子小人的脏嘴了。”
既把存在的问题提出来,又给领导把解决方案一并呈上,这就是张廷玉的过人之处。他料想自己这么做,康熙应该不会迁怒于自己。
果不其然,康熙微微一思忖,回头对张廷玉说,“你所言极是,就按照爱卿的意见办吧。圣人有训‘筑室道旁、十年难成’,说的就是这种众生喧嚷的情形。但是,连地里种田的农人都知道这样一个道理,‘听蝲蝲蛄叫,难道就不种庄稼了嘛’,对于无根无据的捕风捉影之议,不必过于介怀。”
听完康熙这番云淡风轻的议论,张廷玉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落地了,看来敢于进谏和善于进谏真是两码事,自己今天能如此完美地把两者结合起来还是非常有成就感的。
庙堂之上关于此次敬老宴的些微不利风评,很快被康熙见招拆招地化为无形,大清帝国依然处在康熙开创的盛世鼎盛期。
人们这段时间也都在街谈巷议着满人皇帝康熙对包括汉人在内的各族各阶层耆老的恩惠,很多人听到这样激动人心的好消息都流下了感动的眼泪,纷纷盛赞这种前所未有的孝悌行为。
消息也传到了九华山的九莲观中。秘密汇集于此的各路反清组织头目正在开会商讨下一步的反清大业如何开展,听闻康熙的德政后像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康熙老儿真会邀买人心,竟然想出这么一出来,看来这大清也有能人呀,莫非这大清气数还没有到头?”
说这话的是铁尺会的会首张太攀,他言语中流露着惊讶和失望的情绪。
“你别长清狗的志气,灭众人的威风了,你到底是哪一头的?是不是被狗朝廷收买了?”
江南盐帮的上官熊帮主晃动着自己膀大腰圆的身躯,分开众人气势汹汹地走向矮小瘦弱的张太攀,意欲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