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痴人痴怨恨迷狂(1 / 2)
“你是孤辰劫煞,不该与外人有交集!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家门半步!”
这是小申鹤听到父亲对她说过的最后一段话。自从那日下午母亲莫名其妙地消逝之后,她觉得父亲恍惚之间也变了一个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冷漠,粗暴,寡言少语,甚至有些精神失常。在他眼中,那日后院目睹之事或许是一个飘渺的、忧伤的梦幻,他的妻子还在这座屋子里,就在他的身边,在这儿或者那儿,他得按时按点地照顾她吃饭、喝药以及休息,尽管他注视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他依旧期待着有朝一日他的妻子能够病愈如初,笑着陪伴在他的身边。然而,夜深人静之时,小申鹤总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从父亲那昏暗的书阁中传出来;她蜷缩在被窝里,幼小的内心塞满了亲人逝去的悲伤、无人可以倾诉的孤独,以及对她这个年纪来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疑问……想着想着,渐渐地累了,便能昏昏沉沉地睡下,‘也许明天就会好起来呢’,她小心翼翼地祈祷着,几乎每晚都是如此。
过了两三日,这天上午,天气还算晴朗,小申鹤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翻看那本厚厚的书,忽然听见院子外面有人敲门并喊道:
“贤弟在家吗?”
她听得出来,那是大伯父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父亲书阁房门被推开的动静,随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逐渐往屋外去,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是兄长啊,玉儿也来了,请进屋内坐吧。”
“好。”
申鹤父在前,兄长明俊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提着礼品跟随其后,三人走过前院进入屋内。
“诶贤弟,怎么没有看见申鹤小侄女啊?”
“哦,她在自己房中,兴许是在看书写字吧。”
“好。玉儿,你去吧。”
“嗯!”小姑娘松开牵着父亲的手,欲往申鹤的房间去。
“等等……”他忽然止步言道。
“有何不妥么?”其兄疑惑相问。
“没、没有……兄长,请进书阁内稍坐,我去沏壶茶。”
玉儿来到了申鹤的房门前,轻轻地叩了两下:
“鹤儿妹妹,是我,姐姐来找你玩了!”
“玉儿姐姐!”申鹤立马从里面打开了门。
“让姐姐看看……咦,鹤儿妹妹,你怎么了,难道晚上没有睡好觉么……”
书阁内,略加整理,他与其兄在一张小圆桌边坐下,各倒了一杯热茶。
“我观贤弟气色欠佳,可是最近遇上什么事了?话说回来,为何不见弟妹?她的病应该已经痊愈了吧?”其兄双手捧着茶杯,终于开口问道。
“她……她就在……啊我的头……”他忽然以手扶额,闭目锁眉,面露疼痛难忍之色。
“贤弟这是怎么了?!”兄长明俊将欲起身相看。
“不碍事……”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理顺呼吸,断断续续地伤心言道,“我家夫人……她……她已不在了……”
“啊?!这……贤弟这话是何意啊?难不成……”
“魂飞魄散……皆是我之过也……”他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悲伤与自责,汇聚在鼻尖处的透明液体晃落地面。
“这,唉……那日贤弟来我府上,闲聊之时忽然问起方术之事,当时并未记挂于心上,莫非……竟与此事有关?”
“先前,我领事之庄上新入一人,名曰‘禅言’,样貌言语与普通人无异,实乃妖邪附身之物。”他稍稍平复心情,眼神中显露出难以遏制的怒意。
“难道便是前几日伤人逃窜离去之物?”
“正是。那厮神鬼莫测、城府极深,曾以两枚锦囊示于我,言道其中一枚可驱妖避邪,另外一枚则可还魂救命……我听信其馋诱之言,收下了那两枚锦囊并暗自试验,确有其效,不想却反食今日之恶果……”
言毕,他双手抱头默然不语,书阁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一般陷入死寂,唯有摆在桌上的两杯清茶,还在悠悠地冒着白色的热气。
“贤弟与弟妹二人誓同山海、情比金坚,救妻心切而有此举,为兄甚是理解。然人死……不能复生啊,贤弟须节哀顺变,以往后之事为重。”
“凡间之事固然依此,放眼天地之间,却未可定论。”他沉默了数秒后冷冷言道。
“贤弟莫非想……不可不可,此事岂是人力所能为之?无异于缘木求鱼、水中捞月乎?”
“呵呵,不试一试怎能知其不可为……”他两眼一转,若有所得,急忙抬头望向其兄道,“对了……对了对了!兄长此日来反倒提醒了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兄长府上的藏书阁内,可是收有一本教人如何招魂引魄的秘籍?!”
“这……”他陷入思索,面露难色,“不瞒贤弟,阁中确有一类条目存放此书,只是千百年来,早已封入禁书之列,除却先代掌门恪守祖训定期秘密誊抄替换以防止其损毁,莫说是俗世之人,就是为兄我也不曾亲自取出观阅过啊!况且,年代相隔久矣,世上也鲜闻死而复生之事,安知书中所载必定属实?”
“如此说来,兄长不肯将此书借于我?”
“非是不借,实在是……唉,贤弟让我好生为难哪!”
“自我夫妻二人投奔兄长以来,多承兄长厚恩,亲自为我二人主持成亲之礼,后乃得以立业。本当竭力以报,可如今夫人离我而去,我曾立誓‘若妻死,不独活’,奈何膝下又有小女申鹤尚未长大成人,心中难以决断……”他泣声言道。
“贤弟何必如此啊!”其兄闻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唉,也罢,事到如今,为兄也顾不得甚么祖训不祖训了,即刻便同至府上将此书借与贤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