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巾帼拔剑斩祸殃(1 / 2)
书接上回,时辰来到了午后申时许,白日蔽于云翳,天色渐渐灰阴,不时有三两只白鹤展翅掠过上空,噤声不鸣。申鹤父兄明俊依照信中的交代,亲自将小申鹤送回了家中。一同跟来的还有玉儿,说是执意要亲眼看到鹤儿妹妹与叔父平安团聚,才肯让她离开,拗不过只好答应。此外,他还仔细安排了数名精锐护卫一同随行,皆藏法佩剑,时刻警惕,以防有不测之事。这会儿工夫,玉儿正在屋内陪着小申鹤,他则时而坐在前院石桌旁的石凳上,左手握着腰间的宝剑,右手抚须沉思,时而站起身来到院门边,望着来路的方向,双手背在身后不安地左右徘徊着。
忽然,他远远望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山野田间的拐角处,正沿着脚下的这条小路朝这边赶来。他激动地走上前几步张望,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是他!没错就是他!那青衣佩剑风尘仆仆而来的男子,正是他日夜担忧的申鹤父亲!片刻之后,申鹤父已经疾步来到了跟前,他连忙挥手迎了上去。
“贤弟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一时惊喜万分,几欲泣泪,一把握住了申鹤父亲的右手,仔细打量了一番——立于他面前之人,除了所着衣物有些许脏污破损,身上并无半点外伤,亦未见有丝毫不寻常的神色。然而,他却隐隐察觉出,在申鹤父亲的身上似乎附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诡异气息,若藏若现,似雾似渊,阴冷逼仄,使人不敢轻易大口喘息。俶尔,从二人接触的手掌,他感受到了一股被尖锥刺痛般的寒意,如迅雷霹雳一般瞬间传递至全身各处,使他不由地缓缓松开了双手,笑意渐收,眉头微皱。申鹤父遂顺势拱手行礼,以一种极为平静冰冷的语气言道:
“此去匆忙武断,未能深思熟虑,今日晚归,让兄长担忧了。”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他将左手重新按在了剑鞘上,右手握拳背在身后,心神稍乱,侧过身随口应道。申鹤父抬眼扫视了一下四周,冷笑言道:
“不知兄长今日竟携剑来我家中,而且又带了这许多人手,是为何啊?”
“这……”
“莫非疑我亲笔书信所言竟然有诈?呵呵,我虽去那魔物洞府走了一遭,然现已全身而退,难道兄长连我也辨认不出来么?”
“自然能辨认,只是……那日你走得匆忙,为兄收到那诀别信后,方得知贤弟未明虚实孤身犯险,便立马率人沿途追赶搜寻,竟两日不见分毫踪影,如何让人不心生焦虑担忧……今日上午忽然收到贤弟寄来书信,本应感到由衷地高兴,可其中蹊跷怪异却难以忽视……贤弟,你可记得曾对我讲过邪祟附身之事?”
他迟疑而不忍地转过头,再次看向申鹤的父亲。
“呵,如何不记得。妖魔之诡术,伤天害命,实是可恨至极……”此人脸色忽然阴沉,言语间迈步过了院门往屋内去,“与兄长闲叙之事,可改日奉陪,眼下容我先与小女相见。”
“且慢!”话音刚落,众扈从皆听命抚剑,作包围攻守之势,他随即踱步跟了过来,苦笑言道,“为兄差点忘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那日贤弟来我府上藏书阁寻书阅览,不想失望而归。近日,我在阁中仔细搜找,竟发现有善本尚存,来时匆忙未带在身上,贤弟可速与我一同前往取阅!”
“呵呵,何样书物须如此紧急,兄长美意我心领了,容他日亲自登门拜访,再阅不迟。如若并无它事,还请兄长就此回府歇息吧,恕不远送。”
听罢此言,他不禁掩面泣泪,呜咽不止,众皆惊疑,不知何因。这时,听见动静,玉儿携着小申鹤从屋内快步走出,见状喊道:“叔父!爹!”
“玉儿,别过来!他……他已不是你的叔父!……”
玉儿的父亲大声地喊住了她们,右手已将腰间宝剑的剑柄紧紧握住。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玉儿还是立刻听从了父亲方才的警告,紧紧地拉住小申鹤的手,下意识地用半边身体挡在了她的前面。
“兄长此话是何意?如何连我也……呃啊——”
话未说完,申鹤父忽然大叫一声,往后踉跄了一两步,双手死死地抱着头,呻吟不止,嘴角流涎,面色狰狞,痛苦不堪!霎时,天色骤然变得黑压压一片,隐约有电光雷鸣,方圆十里内忽然狂风乱作,卷起草木庄稼不计其数,恰如小申鹤降生那日的不祥光景一般。紧接着,一股庞大可怖的黑气从申鹤父亲的七窍窜腾而出,在他的头顶逐渐汇聚形成一长须赤目怪物的模样,它张牙舞爪,身下的黑雾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申鹤父亲包裹了起来。
“列阵!”
玉儿的父亲拔出宝剑高声令道,众人迅速摆开阵势,将那巨大的邪物包围在当中。
“爹!”
“鹤儿妹妹,不能过去!”玉儿拼命地拉着想要挣脱出去的小申鹤,一步步地往屋内退去。
“可是……那是爹爹……爹!”小申鹤伤心而绝望地喊着,完全感受不到那突然现身的怪物有多么地可怕。
“玉儿,快与鹤儿妹妹进屋内去,千万别过来!汝这害人的邪物,竟敢伤我贤弟性命,今日我拼死也要诛杀于你,为我贤弟报仇雪恨!化阵!降法!”
法令既出,他掏出怀中所藏符箓降下法阵,众人亦舞剑施法。眨眼工夫,一道发着金色光芒的阴阳八卦阵法飞速自转起来,从地上的卦象处钻出数根虚形锁链,将那黑气中张着血盆大口的邪物困锁在了正中央。
“大言不惭,竟想用吾的力量来取吾的性命,汝等蝼蚁之辈未免太过自不量力!”
身处在黑气当中的申鹤父亲忽然开口说道,不过,此时众人听见的却是另外一种如闷雷滚动般的骇人语音。顺着那令人胆寒的声音仔细看过去,申鹤父抬起头来,双目已然失去了神采,散发出两道明晃晃的尖锐红光,狰狞不清的脸庞好似戴上了面具,画着一副狡黠凶恶的诡笑。突然,他睁圆了血红的眼睛盯向十余米远处的小申鹤,一瞬间,小申鹤像是中了某种意念法术似的,神色忽黯,气力渐失,双腿发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恰似那天晚上在她的房间里出现过的场面一样——随之,一小团阴森的黑影从她的体内升腾而出,须臾成形,与那处在法阵中心的邪物并无二致。玉儿见状一脸惊慌急忙去扶,不料却被那迅速往外飞出的黑影远远地掀翻在一旁,倒地昏迷不醒。
“玉儿!!汝命休矣!!”他惊呼了一声,紧握宝剑咬牙切齿言道。
“哦?当真?难道汝想连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一并杀死么?!”被邪物操纵的申鹤父转过身来邪魅笑道,此时的话语里同时混杂着两种声音。
玉儿的父亲已经是怒不可遏,几欲冲入阵中挥剑诛杀那邪物,然而,听到刚才的话后,他的内心油然滋生出了一丝迟疑,竟不敢轻举妄动。说迟时,那时快,不过眨眼的工夫,从小申鹤体内窜出的那道黑影,已绕着法阵飞旋一圈,将其余布下阵法的众护从悉数击倒在地,狼藉一片。再看时,符箓失效,法阵立隐,飞出的黑影已经与那半空的邪物本尊融为了一体,不计其数的黑气盘旋萦绕,似有厉鬼奸笑私语,比前恐怖尤甚!
“区区人类,肉体凡胎,不过只晓阴阳方术之皮毛,也敢用剑指着本尊?!诛杀于吾?痴心妄想!!”那尖牙利爪长须赤目的怪物厉声一喝,百步之内,房屋树木为之撼动不已,“呵,汝与此人一样,见吾真身竟面无惧色,徒有勇气,愚蠢至极!既然如此,吾便不亲自动手,使汝二人自相残杀,岂不妙哉!”
话音刚落,失去心神理智的申鹤父迅速拔出利剑,一个箭步冲到玉儿父亲的面前,寒芒直逼他的心脏。玉儿父亲见状连忙挥剑抵挡,锋刃撞击处火星四溅,金属撞击声尖锐刺耳,此确是杀招。
“贤弟,是我啊,快醒过来!”
他一面悲伤地呼喊着,一面绝望地招架着,那攻来的剑法招招致命,血色的双目凶光逼人,使人难以喘息。激烈地战至数回合后,玉儿的父亲连连败退处于下风,再也无力气抵挡。趁此时,申鹤父抬手一击,便将他手中的佩剑打飞抛落在地,那冰冷的刃尖随之抵在了他的胸口。
“汝,可有遗言?”
听着混杂在其中的熟悉声音,看着眼前令人悲痛欲绝的场面,他涕泗横流,断断续续地言道:
“贤弟……你乃当世之大丈夫,情深意重,何以……何以至于今日啊……”
忽然,申鹤父像是听见了这话一般,提剑的右手连忙缩了回来,另一只手抓住玉儿的父亲一把推飞了出去,撞在了一旁的石桌上。他捂着胸口,嘴角流出鲜血,瘫倒在地无法再战。同时,申鹤父甩手将利剑丢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又向后踉跄了一两步,忍痛呻吟,眼中红光忽隐忽现,嘴里吐出几个字:
“兄长……快……”
“凡人,汝竟有此等定力,可惜想摆脱吾的束缚,未免太过天真!”
数秒后,奋力挣扎的申鹤父立刻安静了下来,又变回到原来狰狞凶恶的模样。他转过身,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刃,迈着沉甸甸的步伐,朝着跌坐在地上意识昏沉的小申鹤走了过去,不过七步便来到了她的面前,寒光闪闪的刀刃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