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灯海茫茫思归处(1 / 2)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花开花落去,云消云长来,一转眼时间便过去了七年,依照人间的历法来计算的话,小申鹤现在已经快长到十四岁了。这些年里,她谨遵留云借风真君师命,不离仙山,不入凡尘,勤学仙家法术武艺;因其天资聪慧、机敏过人,凡事一点就通,深受众位仙人喜爱,故而师从各门各派,练就了一身的好本领。
平日里,偶有闲散下来的工夫,只要天气还算晴朗,无论白日还是夜晚,申鹤总是会独自登上奥藏山顶的小山峰,环抱双腿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阵阵寒冷的山风拨乱自己修长美丽的头发,任其轻轻拂过不闻浮世的耳畔,一对纯净白色月光石般清澈无瑕的眼睛,只顾着将悠长的目光远远投向漫漫云海的彼岸——今日便是如此。这位言行举止已有几分仙人风姿的少女,她在注视着什么?她在思虑着什么?她又在期盼着什么?那迷离不清的地界,上下成了茫茫一片的苍白,天云山树地浑然一体,孤鸟不高飞,野兽难觅迹;若有闲人游客步行于覆雪的山野间,兴许还能在这冰天雪地里遇见几树新开的梅花。是的,算算日子,冬季岁末悄然已至。
“申鹤。”
“师父。”
小申鹤闻声低头看去回应道,留云借风真君正立在洞府前莲花池旁的古树下,招着手示意她下来。只见少女身轻如燕,一跳,两跳,三跳,便从山顶跃下来到了留云的跟前。
“师父,今日的功课和练习申鹤都已经完成了。”
“哦,说与为师听听,都练习了哪些本领?”
“仙家法术的凝练和使用,近身长枪格斗技法,师父所传授的机关术原理,还有清心、琉璃袋之类可食用草本植物的采摘收集训练。”
“嗯嗯,不错!申鹤修行如此用功,日后必堪大用。”留云笑着摸了摸小申鹤的头。
“谢师父夸奖。”
“对了,差点忘记,前些天甘雨那孩子过来给我带了些礼品,顺便谈起了人间的事情。”
“甘雨……那位居住在人间的师姐?”
“正是。凡间俗事,本仙向来无有闲心留意,不过,倒也有两三桩有趣的事情,值得咱家提起几分兴致来。今日,为师特意去那璃月港走了一趟,见处处张灯结彩管吹弦奏,人来人往喜气盈盈,欢庆热闹之状,与这安谧静逸的仙山比较起来,确是有天壤之别。”留云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将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小申鹤道,“申鹤,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海灯节。”少女淡淡地回答道。
“答对了!听说今晚便是海灯盛会,申鹤要不要跟为师一同去逛一逛啊?”
“真的可以吗……”她那静如止水的眼神里忽然漾起一道涟漪,不禁流露出一丝意外和惊喜。
“嗯,当然可以。”
“可是,师父不是说过,申鹤应当远离凡尘么?”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教申鹤长年留在仙山,是为了使你不受人间琐事杂念侵扰,潜心于修行法业。而今,申鹤已学有所成,心性亦淡泊坚韧不少,步入凡间想来无甚妨碍。何况,申鹤原本就生在那里,回去看一看乃是理所应当。”
申鹤点了点头。留云立刻拉起她的小手,一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过祥云石墩连成的小径,一边欢快言道:
“好!在去之前,我们啊先换一身衣服。说起来,为师替申鹤亲手设计了一套衣服,只可惜你年纪尚幼不能穿下,唉……倒也无妨,甘雨送来的礼物里恰好有几套新衣服是为申鹤准备的,按照人间的传统,在岁末之时换上新衣便是‘辞旧迎新’了。走,去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这时,在莲池旁饮水歇息的两只白鹤,像是听懂了二人的谈话一般,各自鸣了几声,随即扇动翅膀朝着云雾遥远处璃月港的方向飞了去。
晚上酉时两刻许,小申鹤跟着留云借风真君下山来到了璃月港,二人走在一条灯火通明、繁华热闹的主商业街上。正如留云先前所言,此时的璃月港与那仙家洞府实在是有天壤之别——大街小巷里,红色的大灯笼高高挂起,精心铺设在地面上的金色夜明盏一路缀连,流光溢彩,上下辉映,将以红色和金色为基础色调的主城楼照衬得更为鲜艳;道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皆是成群结伴,前呼后应,伛偻提携,眉舒颜展,有说有笑;高楼中,碰杯声,欢笑声,吆喝声,说书声,抚掌声,丝竹管弦之声……林林总总,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街道两旁,有几家精致气派的百年老字号店铺,门口招呼着打扮得同样精致的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还有不少趁着海灯佳节这段时日才临时摆出来的小地摊,一排排摆在货架上的各式各样有趣的小物件,也能吸引形形色色的路人驻足欣赏挑选。
“看来离海灯盛典开始还有些时候,申鹤先随我到处逛逛吧。”
“师父,你看。”
逛了没多久,小申鹤忽然在一处小摊前止住了脚步,在那摆了一些手工玩艺的红木货架上,她敏锐地发现了一样看起来十分眼熟的东西。
“何事?”留云回身应道,朝着申鹤目光注视的地方看去,“这是……”
那是两件组合摆放的白色木雕,手掌大小,做工还算精致;下半部分是一只昂首挺胸的灵鹤,羽翼的末端仔细地画着一圈蓝色的花纹;在它的背上,伏着一个人类的孩童,那孩子双目紧闭、两手下垂,作昏迷不醒之状。
“这位夫人也是带孩子来逛海灯节的吧,呵呵,这些都是平日里自己做的小玩艺,不知看中了哪一样啊?”那摊主是一位须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坐在货架后的一张小板凳上,热情地询问道。
“老人家,请问这件一鹤一人的木雕,也是你亲手做的吗?”
“哦,你说这个啊,是,是我做的,做这一个可得花不少的工夫,所以拢共也才做了三四件。原本啊只是做给我那小孙女玩的,没想到摆在这儿也能卖出去,刚才那云翰社的大当家就来我这买走了一件,说是对写新戏有所帮助。写戏我是不太懂啊,不过,要是哪天云翰社出了新戏,我老头子一定得去看一看。对喽,它还有一个名字,是我自个儿胡乱取的,叫做‘仙鹤渡尘’,还算中听吧哈哈!”
“‘仙鹤渡尘’,有趣儿……”留云看了一眼小申鹤,接着笑问道,“老人家,为什么单单取这么一个名字啊?”
“说起这名字……夫人可能不信,我啊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是亲眼看到的,是真的,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老者忽然转变语气,一本正经地讲道。
“您请继续说。”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七年前的一天下午,我在地里干农活,突然就刮起了大风,天也一下子变黑了。我以为是要下大雨呢,就赶紧在附近找了个木棚躲了起来。结果,没过多长时间,一滴雨没下风就停了,天也晴了。我正纳闷呢,结果抬头一瞧,恰好就看见一只从没见过的大白鹤从远处飞过,背上驮着一个小孩儿,一会儿工夫就看不到影了。这事儿没几个人信,都说我是看花眼了,可我自个儿清楚得很,我这耳朵是背了点,但眼睛还算好使,有没有看错我能不知道么?后来啊,我听说了在柳家发生的事情,越发地觉得我老头子是看对了的。”
“原来是这样。这木雕做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想必老人家确是没有看错。”
“唉呀呀,承蒙夫人赞誉,谢谢!”老者看向小申鹤,她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木雕,略带忧郁的眼神里似乎藏着无边的思绪,“今天我生意好,东西卖得也差不多,我看夫人孩子喜欢,这最后一件木雕,就当是新年的礼物送给二位吧。孩子,来,快拿着!”
说着,他站起身,小心地从货架上拿起那件木雕递到小申鹤的面前,申鹤自然地接了过来。
“谢谢。”
“老人家花费工夫做的东西,怎可白要呢?多少钱,我付给您。”
“不妨事,不妨事,只要孩子喜欢,我啊就很高兴!”
“不不不,这钱啊我一定要付给您!”
“那这样的话,我打半折,只收夫人一千五百摩拉。”
“摩拉……”
听到这个词时,留云借风真君心里咯噔一下,才发觉自己光顾着聊天和客套,哪里带了什么摩拉,简直是身无分文,气氛立刻变得稍稍尴尬了起来。这时候,另一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喊声。
“师父,您怎么也来了?”
留云顺着那清甜的声音看过去,果然是甘雨,且有一位气概翩翩的男子和她走在一起;定睛一看,那人正是——
“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