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魏王府(1 / 2)
“师父反对玄奘法师之说,本意在‘正本清源’,力陈玄奘法师所持的始教为方便之说,而非根本教法。使得天下众生,都能生出佛法信心,止恶奉善。”
慧苑的身子突然向前凑了几分,隔着釜中沸腾的热气,眼神干净又透亮,“十三娘,我早说过,你这样的才学和洞见,不出家实在可惜。”
正在拨动茶粉的手突然停下,我隔着雾气蒙蒙定睛看他,他突然住了口,垂目避开我,像是忽然记起我曾相告的缘由。
想来,身为女子的处处束缚、时时受阻,即使再慈悲怀仁、满腹珠玑的郎君,也不会感同身受。
“是我唐突了。”
“没什么”,我坦然一笑,将胡椒悉数撒入沸滚的茶汤,“娘子们若要出人头地,比郎君更为艰难。空门如此,世间也如此,宫里如此,出宫之后更觉如此。”
在陛下身边的时候,虽如履薄冰、谨言慎行,可到底能看到自己的有用之处。今时今日倒是平安自在了,可这日子也越发没意思了。
一天一天过去,仅以论典为伴,蹉跎岁月而已。
“听你的意思,在外头怀才不遇,是想回宫里了?”慧苑微微探头,轻声问道。
“不”,我慌张地移开目光,尽力平复不宁的心绪,“窦德妃她们死前的样子,我不想日日都记起,我也不知要如何面对陛下。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我茫然地盯着眼前变幻的雾气蒸腾,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埋在心底的渴求,“等到皇嗣即位,身边亲眷都能平安,再回宫廷,就是两全其美了。”
他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没有再谈这些,只单单在口中呢喃着,“两全其美”。
这些道理,他比我更明白。
他才明俊义,极受国师器重,本该在佛门大有所为。可他孤高自许、目下无尘,不屑于连党结群。为了心中之理,连国师之说也要当面反驳,又怎会把僧众口中的欲加之罪放在眼里?
持明院纵然清净有余,可他日日形单影只,不能与国师辩经论理。黄钟毁弃,贤士无名,此中寂寞,又有谁能体会?
“慧苑,薛怀义恃宠而骄,行迹张狂,必然有大厦将倾的一日,你何愁等不到?”我将茶汤从釜中盛出,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他听到此话,愣了一瞬,竟也眉眼俱笑,萧疏朗逸的脸庞第一次展出不加遮掩的激动。
“十三娘,谢谢你。”
“我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了”,我将杯盏递给他,“你近来在写些什么?”
他伸手接过,凉丝丝的触感通过他的指尖扫过我的,若有似无。
“《五教章》的判教之说,我终觉不妥,思来想去,还是应该重新判释,以纠师父之过。”
他拼命反驳的道理,恰恰是国师诸论的重中之重。
释门至中土七百年,已受儒风熏染,尊师重道是无可争议的轨物范事。他如此行无所忌,总叫人忧虑重重,国师百年之后,他何以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