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久别重逢17(2 / 2)

“介绍一下,它也有称呼,叫团子。”

“独自在外漂泊还随身带着一只猫,真有意思。”他一边走一边思考,““清风”,你就称呼我“清风”好了。”

“是。”

“对了,小哥你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吧?”

“我叫……武藏。”

“武藏——嗯,好名字,我很喜欢。那么武藏小哥,跟着我学习剑术吧,我会把你训练成整个稻妻最厉害的剑客!至于学费嘛,包吃包住,一天一颗糖,怎么样,还是很划算的吧?”

“‘整个稻妻最厉害的剑客’……可以做到比雷电将军大人还要强吗?”武藏扯开话题,轻描淡写地问道。

“雷电将军——啧,她啊……”这个听似调侃的问题使男人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他眉头微沉,目光远逝,笑答道,“单论武艺,你要是能练个几百年,也许就能和她过过招了——不过呢,哪有普通人能够活几百年的,开玩笑而已啦,哈哈哈哈!”

正经不过十秒钟,大叔爽朗而顽性的笑声将严肃的气氛瞬间一扫而光,让人摸不清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那,我考虑考虑。”

“不会吧,小哥你居然还要考虑,太不给我面子了……”

“‘三思而后行’,以前的剑术师父常常这么教导大家。”

“哦是嘛,那我猜他一定没有好好教授剑术,不然你也不会只懂一点。”

“不,他教了在下很多……”

午后的阳光斜照着村野小路以及二人同行的背影,就这样,两个看上去年纪相差甚远的男人机缘巧合地走到了一块儿。接下来的旅程里,武藏继续朝着位于鸣神岛中心的稻妻城进发,对于其本人以及此行的目的,新结识的清风大叔并没有任何相问的意思。他们的关系十分微妙,时而像忘年之交,时而像老师和弟子,时而两者均不像,仅仅是各自在浪迹在外的途中偶遇且能轻松聊上几句的普通路人而已。

数日后,黄昏时分,漫天的霞光浸染了湖面,晚风徐徐,掠起层层涟漪缓缓荡漾,水鸟驻足,芦苇轻摇,云影微动,美丽而安静。离水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武藏和清风师父——再加上团子——正坐在上面稍事歇息。

“这天,这水,真好哇!”

“是,尽管短暂,却足够壮美。”

“嗯。啊——恒久者莫如天,四方上下无边无际,古往今来无盈无损,排日月更替斗转星移,呼风雷雪雨阴晴晦明,故恒久者未必不变。须臾者譬如水,川流不息,不舍昼夜。春江之水滋养万物,万物荣枯归于尘土,世间百态,更迭不衰,故须臾者未必只存于一刹。”

“喵?”

“话外之音,在下亦愿闻其详。”武藏温柔地摸了摸团子的小脑袋,笑着说道。

“咳咳,好比聚沙成塔、汇滴成洋,永恒以短暂为基石,短暂赋予永恒生命。就以人世为例,个体的寿命不过皆是短短数十载,若是这些人身上的光辉不得不屈从于压抑的时代,致使人心背离、矛盾丛生,即便这样的状况能够强行维持数百年,那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没想到清风师父自称闲人,对天下之事却也颇为关心。”武藏说道,目光平静地直视着远方。

“闲人也好,浪客也罢,和普通人一样都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不是么?”说完,清风伸了个大懒腰,“唉呀,算一算已经好久没和人认真聊会儿天了,反倒弄得自己有些不习惯——武藏小哥?”

这时,武藏的视野里似乎出现了什么,使他全部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甚至没有听清旁边的男人在说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清风大叔向远处的田野望去。

“在看什么呢?哦,一名女子——认识的人?”

武藏没有回答。尽管隔着老远、多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匆匆行路的身影是谁……思念的过往一一浮现,惊喜、顾虑、担忧、自责、无奈一齐涌上心头,此刻的他只感到五味杂陈、手脚拘束,一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既然是认识的人,去见一见就好了。”大叔拍了拍武藏的肩膀,起身独自离去,一边走一边说,“你已经选择了不再逃避,不是么?武藏小哥,尽管相处甚短,但对我而言你是个不错的弟子,我会记住你的,有缘再见。”

他很快便走远了,武藏回头时已寻不见任何的踪影。

“喵?”从石头上跳入怀中的团子低声唤道。

“嗯,是她。”

夜色薄临,灯火亮起,在通往不远处一间城郊宿屋的林野小路上,那名女子半蹲下来揉了揉脚踝后继续赶路。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了,白天的寻找收获甚微,现在需要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暂歇一晚。走着走着,她忽然听见身后四五步远处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女孩子家独自一人在外,可要注意安全。”

这声音陌生而熟悉,像一阵暖风,又像一缕闪电,温柔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毫不留情地击中了她的心房!女子的身躯宛如雕塑一般瞬间陷入凝滞,数秒过后才听见她用哽咽的颤音断断续续地开口说了话。

“……武……武……武藏……”缓缓转过身来,二人相视不到三四秒,她已是泪眼婆娑、啜泣不止,“真的……是你吗……”

此情此景,武藏感到自己的心被深深地刺痛着。他从未见过她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伤心,他觉得或许该上前安慰她、拭去她眼角处的泪水,可是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双腿往前挪动半步。

“抚子……”

“喵。”小白猫团子从武藏怀中钻了出来,窜到了他的肩头,望向抚子饱含深情地唤了一句。

“团子……”

终于,可怜的抚子便再也无法按捺内心的激动,一下子扑到了面前这个朝夕思念的男子怀里,伤心、任性而欣喜地大哭起来。这一刻,在她心头积压多年的层层情感彻底决了堤,晶莹的闪光模糊了视线,横流的热泪弄花了脸蛋。

“我找了你好久……我好害怕……再也……再也见不到你……”

“对不起……现在,我就在这里,在你的身边。”

澄澈的夜空里,一弯新月冉冉升起;略显清冷的月色下,久别重逢的故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绵绵情意良久方平。之后,他们牵着手来到了邻近的城郊宿屋,订了一间楼上的上等客房住下。放好行李、用过晚餐、沐浴更衣,武藏推开门来到屋外的露天走廊,面向遥远都城所在的方向,背靠墙壁屈单膝坐下——团子蜷卧在一旁。不知不觉,夜已深沉,明月更显清冷,清凉的地板上仿佛覆着一层薄薄的、细腻的银沙,明明眼里看得真真切切,可一伸手摸到的却只有虚无。四周安静极了,没有繁华城区迷人眼球的灯火和嘈杂纷乱的噪声,只有朦胧平静的茫茫夜色,和林深处不知名的幽幽鸟语、藏在宿屋附近的窸窣虫鸣;它们在春夜的空气里荡漾、融汇、织起一片自由单纯的温柔之乡,是那些内心深处饱受忧虑煎熬的人儿自我抚慰的一剂良药。

啪嗒,啪嗒——抚子光着脚从更衣间走出来,着一身轻薄的浴衣,踩着轻盈的步子来到了武藏的身边,随后卧腿而坐,温柔地靠在了他的肩头。

“今晚的月色真好看。”她轻声呢喃一句,闭上眼睛,嘴角浮现出幸福的浅笑。

“是啊,很安静,很安心。”

“三年,感觉就像一场梦一样……”数秒过后,抚子缓缓睁开眼睛,眼角不知不觉泛起了淡淡的泪光,“分别不见的这段时间里,武藏君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她才注意到,武藏所穿外衣上那道曾经由她之手修补完好的长缝,现如今已因磨损又裂开了大半。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不辞而别的缘由。”沉默了一两秒,武藏平静地回答道。

“假若你并不想说,我想,我也没有亲口相问的必要。”

“难道……抚子一点都不害怕现在的我么?或许你已经知道——”

“我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抚子打断了武藏的话,“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在我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武藏,他谦逊礼貌,热情大方,正直勇敢,会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鼓励我、帮助我、爱护我……我会一直一直爱着他……”

“抚子……”

一番话毕,二人执手,相看无言,泣意含笑。而后,武藏将抚子顺势揽入怀中,一时温存。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内心同时闪过同样一个希冀——愿此刻变成永恒。

“师父和小次郎还好吗?”

“都很好,父亲已经把道场交给了小次郎,他打理得非常好。”

“是嘛,那就好。”

这时,抚子忽然想起了几年前从万叶父亲那儿听来的一番话,于是鼓起勇气提到:

“武藏君,我现在不想再回稻妻城了。眼下,稻妻局势混乱,比前尤甚,不如——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找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我和你……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好吗?我想父亲他一定也会答应的!”

“离开这里……我也曾想过,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他轻声答道,坚毅的双眼注视着夜色茫茫的远方。

“只要和你在一起,何谈委屈……”

武藏低下头,目光停在怀中女人的身上,内心澎湃难平。思忖十余秒后,他微笑着说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千叶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想亲自和他老人家道个别。之后,我们就远走高飞。”

“嗯!谢谢你,武藏君。”她开心地笑了,二人搂抱得更紧。

夜沉沉,月深深。人望月,说有阴晴圆缺,月照人,问心事藏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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