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30(1 / 2)

……

桃花如雨,他任由芳菲乱红落于发上与肩头,用心底最后的那点温柔,幻想出那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虚幻画面。直到点子拿来惊天与惊魁,他握住那把只属于自己的真实之刃——

下一刻,他拔刃出鞘,以内力瞬息震碎破旧鞘身。气浪冲荡,内息化潮,亦在一刹之间掀飞所有落在他身上以及周遭数丈远的粉软落花。从此,他不再需要任何制约和守护。他已化身成了手中的那把刀,伴孤寂而生,为征杀而活。神明也好,恶魔也罢,都无法再诱惑这样一把没有鞘的利刃。不再有任何牵绊和归宿的它,只会迎来折断碎裂、不复存在的终局,亦或蛛网尘封、腐锈朽矣的一天。他亦如是,做好了加速消磨此身,埋没余后此生的准备——

“赖银发,你准备好未——【赖银发,准备好了吗——】”

他摘下眼罩,向赖银发表达自己即将使出全力。赖银发则握住那把为其而造却直至今日才传到其手上的惊魁刀,咬牙:“这话要我问你至啱!【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然后,伴随着一声爆喝,赖银发向他持刀疾冲,以怒潮刀法第一式“春雷炸响”向他运劲直劈,随后那刀光便似疾风骤雨,一刀快于一刀地向他斩去。他亦动腕挥刃,在空中扫出无数银色的圆弧,上劈下撩,左挡右开,一刀刀招架回去——

他的刀是赖惊涛教的,赖银发的刀则是他教的,可以说,他对赖银发的招式了如指掌。故而几次持刀反击之后,他很快就找到对方势如暴雨、只攻不守的攻势下的破绽,遂双手持刀拦腰反切,不出十回合便在赖银发胸前留下一道清浅血痕————如果这是真正赌上性命的决斗,赖银发如今已经死了。

他冷笑:“呢就系你准备?唔抱住真系要杀咗我决心,仲想来教训我?【这就是你的准备?不抱着真的要杀了我的决心,还想来教训我?】”

赖银发则怒甚:“好啊!边个都唔手软!下一次你就向住我脑壳斩,睇下今日究竟边个先死!”【好啊!谁都别手软!下一次你就冲着我的脑壳砍,看看今天到底谁先死!】”

然后又是一声怒吼,赖银发横眉怒目,在飘零的落花中再次提刀向他冲刺——刀光凛冽,飞花飘摇,立刻唤醒了遥远的记忆——他忽然遥想起当年,他第一次跟这家伙“对招”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桃花烂漫的春天…………

……今时一腔热血的青年,与彼时虎头虎脑的三岁小儿镜像重合,眉心的结好似二十年都没打开过。他不记得当初自己怎么惹了这小了他九岁的弟弟,只记得那时还是少年年纪的他抱刀站于一树桃花下发呆,而这小子就拿着专门为其所做的小木刀,踩着一地落花皱着眉头,提刀朝他冲刺而去————

——彼时的他,知道其伤害不了自己,便站在了原地没做任何反应。而今时的他,恰被落花与回忆击中,动作一慢,竟险些一如当年中了这傻小子一刀。在那怒气冲冲的刀刃落在身上前一刻,他提刀格挡,手臂一沉,与对方好像使不完的蛮力相较片刻后便错身而退,跃步后撤,避开了其之锋芒。

“大佬二哥!你哋呢系系度做紧咩?!都几呀岁嘞吓你哋仲打交??使唔使我陪你练练丫??!【大哥二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几岁了啊你们还打架??要不要我陪你们练练啊??!】”

在琼娘跳出来试图阻止他们两兄弟真刀实剑地动手之时,当年的回忆亦在眼前再次闪现————而那时————跳到他面前,挡下那傻小子第二刀的,是——————

“……哎,我叫你哥陪你玩,你点打佢?系想抵你老窦打呀,衰仔?【哎,我叫你哥陪你玩,你怎么打他?是想挨你爹打么,臭小子?】”

“而且小炒,你乜事?我净系记得自己教过你学刀,冇教过你企住挨打?下次银宝再对你唔客气,你就像我一样,将佢按喺地下——【而且少辞,你怎么回事?我只记得自己教过你学刀,没教过你站着挨打吧?下次银宝再对你不客气,你就像我一样,把他按在地上——】”

……彼时,那以一根红绳松松散散地束起长发的男人将他家银宝按在地上咯吱咯吱挠痒,边和他说着话边笑着抬头,定格了二十年之久的样貌,今时再回忆也是如旧的爽朗洒脱,像是没有一丝云翳遮蔽的高阳,只要叫人看到一眼便觉得心底舒畅。

而在赖惊涛的幻影于他记忆中安抚岁月与时光的同时,二十三岁的赖银发的怨愤,与三岁的银宝的委屈亦在他耳边一同响起,合而为一——

“三娘,你让开!我早就睇佢唔开胃喇!今日非要斩死呢条水鱼!【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今日非要斩死这条硬壳王八!】——佢个心根本冇我哋呢个家!冇我呢个弟弟!【他心里根本没我们这个家!没我这个弟弟】!”

“阿爹……娘唔理我,阿哥也唔理我,系唔系佢哋钟意三妹,都唔想要我呀?【爹,娘不理我,哥哥也不理我,是不是他们更喜欢三妹,都不想要我啊?】……阿哥嘅眼同个鼻都同我唔一样,我真的系你嘅仔,是阿哥嘅弟弟咩?【哥哥的眼睛和鼻子都和我不一样,我真的是你们的孩子,是哥哥的弟弟吗?】”

……

从回忆中抽身,他以手指轻拭刀刃,垂眸于那锋芒,笑说:“怎么,非要叫我氹你先至开心呀,银宝?【怎么,非要叫我哄你才会开心吗,银宝?】你嘅出息就系试图得到我嘅关心和爱锡呀,银、宝?【你的出息就是试图得到我的关心和疼爱吗,银、宝?】”

反手一刀斩出,将落于面前之花瓣一斩为二,他再次声出嘲讽,仗着知道对方最大的弱点而对其进行无情痛击:“就凭你呢弱鸡身手,畀人虾性格,仲想喺我呢继承海赖帮,教我做嘢?——摊床上发梦去,咪嚟我度找死!仲以为自己系赖银宝的废物!【就凭你这弱鸡身手,软弱性格,还想从我这继承海赖帮,教我做事?——躺床上做梦去吧,别来我这儿找死!还以为自己是赖银宝的废物!】”

他这话一出,赖银发果然被再次激怒。别说是琼娘,恐怕就算赖惊涛再世,今天也阻止不了他们兄弟俩决死一战。而他要的就是如此——他要激发赖银发的全部能耐,就算自己可能会因此送命也在所不惜。即使,他不觉得赖银发有能耐杀他,他也要逼得其潜力尽出。

……也许,他的目的不完全是为了海赖帮。他其实只是在泄自己的私愤。就因为他被神伤害了,自尊心被打击了,所以他要近乎相同的锋利之言伤害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以他人之痛解自己之痛……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不是吗?但他不会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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