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朝会之议27(1 / 2)

飨宴过后的第三天,殷都之中,王宫前殿。商王与重臣将帅、方国君长在此召开朝会,商议国政军事,安排商王下旬离开殷都赴河西兆各邑之时殷都的留守事务。

伴随着端庄的雅乐奏鸣之声,商王子敛头戴玄色章甫冠,身穿素白绣金纹朝服,腰中所佩宝剑乃历代商王所传,名曰承影。在雅乐声中,商王缓步登上大殿,安坐于殿上正中王席。待商王缓缓就座之后,殿后雅乐戛然而止。

受过群臣大礼朝拜之后,商王鹰目扫视殿中参与朝会的百余名重臣和方国侯伯,朗声道:“天降玄鸟,佑护大商。余一人受天之命,承列祖列宗之业,奉祀神灵,不敢有辍。下旬余一人将赴王畿内诸邑,设礼以牛马诸牲祭祀风神、云神、雨神、日神、四方之神,祈神灵护佑天下各处谷物丰登、秋收受年。”

顿一顿之后,商王又道:“诸卿须闻,余一人之王命:冢宰彭万、太师伊丰、太史姺舟为助祭,随余往各邑祭祀神灵。太傅子岳、多尹姜贞、宗尹子弗等人留守殷都,周转日常政务,军情政事、方国事务随时着内史飞驰报于王驾所在。令王师中师中旅戍守殷都城墉,多子族族旅由亚旅子巫统率守卫王宫,不得有怠。命多马卫、多射卫、多犬卫随扈王驾。钦哉王言!”

商王言罢,殿内诸臣皆俯身行礼,大声唱喏。

众臣行礼毕,殿中再度安静如初,商王接着道:“王师左师左旅抵御敌寇,居功甚伟,然战阵之中士卒折损、车马损耗,在所难免。令左师左旅暂驻殷都东十里左师寮,补充车马、操练士卒,待元气大复,再听王命调遣出征不迟。令亚旅望乘持符于殷都东朿调拨短戈五百、长戈二十、长矛三十、战弓五十张、铜矢三千,于殷都北朿调取戎车四乘、甲三百、铜胄三百、盾干五百,暂补左师左旅战阵所亏。令司工督率左、右尹工及车小臣,着车坊加紧打造戎车。令御史虎缶持节赴河东兆各邑、奄都、亳都为王师征募士卒,筹集粮粟。”

下达过一系列王命之后,商王再次环视众臣,略一沉吟后,说道:“众卿可奏事。”

冢宰彭万朗声奏道:“启奏大王,老邑乃河南兆大邑,丰沃宜居,又处交通要枢。此番目寇劫掠使老邑人口大减,田庄焚毁颇多,老戍亦残破不堪。臣奏请大王下王命徙人众充实老邑,再登河南兆各邑夫役,为老邑夯筑城墉,修补老戍,再登兵卒戍守老戍,以防目寇再侵。”

冢宰彭万出身于彭方伯近支宗亲,论宗辈还是当今彭伯佥的叔祖,如今年逾耳顺,自盘庚时便已在朝中为臣,因思虑周全,老成谋国而为三代商王器重,故而位居朝臣之首的冢宰之位已逾十载。

商王略假思索,而后言道:“冢宰之议大善也。然河南兆方经兵事,邑人疲惫惊恐,殷都、河东兆、河西兆连年疲于王事。余一人体恤大商子民,不忍使生民连年劳于冗役劳碌。众卿有何两全之策?”

昨日方抵殷都的彭伯佥奏道:“彭方愿征夫役一千,奴仆五百,为老邑筑城之用,愿登士卒二百戍守老戍三年。”

商王赞道:“彭伯为国与力,为君分忧,诚哉忠哉!”

随后又有几位方国的侯伯跟风表态,愿意出夫役、出奴隶,或提供粮粟金贝,总算勉强凑足了重建老邑和老戍的劳力和费用。商王又下王命将殷都中犯罪之人的家属迁徙去老邑,多尹姜贞又奏言,以上人众还不足以补充老邑人口,子敛便又下令从临近的邑落中迁徙一些人众户口去充实老邑。

商议完重建老邑之事,太傅子岳奏道:“南牧为敌寇劫掠甚重,牧正、牧尹皆死于敌寇,牧中羌奴逃散殆尽,牛羊所剩无几。请大王选用贤能出任牧正、牧尹,再调拨羌奴牛羊,以利繁衍生息,重建南牧。”

子敛听闻又要牛羊奴仆,不禁头大如鼎,便道:“南牧选用牧正、牧尹之事,交与冢宰率同众卿士议定后奏与朕。至于羌奴牛羊,从北牧、西牧调拨便是。”

子时朗声奏道:“此次伐目寇,所登各邑邑行兵卒大多不经操练,更有几邑难以登集,以致西旅士卒羸弱、兵戈不足。究其原委,大商邑兵平日居户为民,战时登聚成行,忙时稼穑,闲时操练。然大商军制未明赏罚之典,故而邑人奸者多不操练,更欲逃避战事,勉强出战者亦难得封赏。奏请王上更革军制,予邑长、行长赏罚之权,使统兵者能赏勤者、罚奸徒,则各邑邑行必能为战阵劲旅。”

子时话音刚落,攸侯由便出言驳道:“此议万万不可,各邑邑长、行长皆由一人兼任,已握一邑政务军事之权,若使其再掌军中邑中赏罚之权,则邑长与各方君长、邦国侯伯又有何异?若邑长之中有奸徒如目温之辈,则变乱又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子时扭头怒视攸由,正欲再辩,商王朗声道:“圣人虽云‘治世未必一道,便国不必法古。’然大商军制乃先王成法,更革军制之事,兹体事大,请众卿多加计议、思虑周全,待余一人返回殷都后再行商议。”

攸由又奏道:“启奏大王,攸旅此番出征,甘为先锋,冒矢石、躐敌阵,损失兵戈车马甚多,元气一时难以恢复。请王上施恩,拨兵戈车马与攸旅,使其休养生息,再为大王驱策。”

商王皱眉道:“车马器物,都中亦无冗余。卿方才也见,左师左旅折损亦堪堪补足半数。余一人已令司工督率左、右尹工及车小臣加紧修造,只是尚需时日,一时难以拨付。至于兵戈,令卿持符赴殷都东朿取短戈一百、长戈一十、长矛一十,赴殷都北朿取甲五十、铜胄三十、盾干一百,以补战阵所失。”

攸由讪讪谢恩的话音未落,子时奏道:“河西兆各邑处王畿腹地,毗邻殷都。然各邑邑行皆缺兵少甲,弓矢全无。请王上调拨兵戈弓矢与河西兆各邑邑行,以壮西旅军容,为殷都屏藩。”

子敛的脑袋更大,幽幽道:“河西兆大小四十余邑,此番出征伐目寇者亦有十一邑,所有各邑人众多寡、邑落大小各自不一。汝且查明各邑户口人众,可登邑兵数目,而后再造册请调兵革弓矢。”

子时大声唱喏,得意洋洋地谢恩,斜目瞪一眼攸由。

此时,子敛心中生怕还有人要钱要粮,或是要兵革车马,忙道:“今朝所议,皆为社稷国家、生民百姓,众卿忧国为民,余心甚慰。众卿当常怀此心,尽心为国,则商道悠悠,殷宅芒芒,天下大治。钦哉余言!”

说罢,商王起身正冠,殿后雅乐声骤起,众臣连忙下拜行礼,恭送君王。伴随着乐声,商王缓缓步出大殿。

朝议结束,众臣自冢宰以下依序离开大殿,望乘与虎缶爵位职级皆较低微,故而最后一拨离开大殿。

望乘拱手成礼,对虎缶说:“此番有劳御史大人远赴奄都、亳都等地为左旅征召士卒,愿大人路途顺遂、克服艰难。”

王师兵卒与邑行兵卒不同,王师乃常备之军,兵卒均需长期在军中服役,少则三五年,多则如望乘般二三十年。寻常邑人子弟,每年农忙之时皆须返家耕种,照顾生计,无心常在军中服役,故而王师兵卒皆由各都大邑殷实人家子弟之中登募。承平时日,富裕人家子弟为求功名封赏,尚愿服役于王师。如今商道衰微,战事四起,王师四处征战,平乱御寇,殷实之家子弟既不缺衣少食,更不愿冒战阵厮杀之险,故近些年王师征召士卒颇为艰难。奄都、亳都为大商旧都,都中大族高门多半心向先王世家,对当今商王一支若即若离,征兵登卒更是难上加难,因此,望乘有此一说。

虎缶还礼道:“亚旅大人不必多礼,王命所向,自然乃虎缶份内之事,何须称谢。若大人不弃,日后称在下缶或少菟(tú)即可。”少菟是虎缶的表字,表字只有亲朋挚友方可称呼,虎缶此举是愿意与望乘以至交好友相交。

望乘忙道:“虎君肯折节下交,乘岂能不解美意,日后便斗胆以少菟称君。请君称在下孟坚。”孟坚是望乘的表德之字。

虎缶笑道:“请孟坚宽心,此去奄、亳二都必为左旅征募精壮士卒。”

二人一边往宫门口行去,望乘一边将近些年王师征募士卒的难处告知虎缶,尤其强调在奄、亳、邢、隞四都为王师募兵的困难及其缘由。虎缶听罢,恍然大悟道:“原以为奄、亳等几都为大商旧都,人口众多,登兵募卒轻而易举,不需赴其余大邑征募。大王除教我赴奄、亳二都,还令我去河东兆其他大邑募兵,原是知道其中难处。”

望乘道:“为王师登兵募卒,确是一大难事。故而吾在战阵之上尽力避免士卒伤亡。少菟此去二都征兵,若事不济切不可焦急,须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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