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1 / 1)
戏单子依次传了下去,总共点了七,八出戏文下去,依次抓了阄,却是福儿与连生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拷红》一折在最前,第二出便是九儿的《百花亭》,下来才是那几出贺寿的吉祥戏文。沈墨卿先谢了赏戏,拿了戏单子正要回来招呼着上戏,却叫孙毓叫了回来。、孙毓笑道:“沈班主,虽是清唱,这身段可是一些儿不能少的,可别打量我是外行糊弄我。”原来这清唱略去的不止是妆面,连身段也多有略去的,是以孙毓才会特意吩咐不可省去身段。沈墨卿只得应声称“是。”姬琅琊看孙毓一眼,虽觉他故意生事,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甚么,只向沈墨卿道:“辛苦九儿了。”沈墨卿连称不敢,取了戏单子就下去了,回得下面将戏安排吩咐下去,赶着连生福儿上去唱《拷红》,看着两人开唱了,又将孙毓与姬琅琊的话转与九儿知道,又道:“虽说这清唱没有带全副身段的,只是主人家既然吩咐了下来,也只得照着来。你好生准备着,等福儿完了戏就该是你。”
正说着,一个家人捧着红木托盘走了过来,半昂着首道:“我家公子赏九哥儿的”一行将托盘送至九儿眼前,托盘上是满满三杯酒。沈墨卿知九儿量浅,且这唱戏前又不得吃东西,为的是怕存了食,唱戏的时候走气打嗝,正空着腹,这三杯下去,只怕真真要醉了,忙上来拦,笑道:“这位小哥,这酒放着就儿完了戏再喝。”那家丁也不理他,只道:“我家公子吩咐了,请九哥儿务必喝了再上戏。”一行又将托盘往九儿眼前送了送。九儿听了不作声,伸手取过杯来喝干,掷了杯,一行斜了秋水往孙毓处瞟了眼。孙毓打发了人过去送酒便留意着,这回子果然见九儿瞧了过来,只觉一双泠泠妙目含嗔带怒,倒是别有一番娇痴。孙毓瞧在眼内,心上不由高兴,一手举起了酒杯向着九儿一举,自己一口喝了。九儿看他这个光景又羞又恼,涨红了脸转过身去,不再瞧他。姬琅琊在一旁见孙毓行为如此放浪不堪,若换了平日一早就翻脸了,偏今儿是岳父孙静岸的寿辰,只得忍耐道:“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能耐。你好歹给岳父大人留些颜面。”孙毓听了,却是一笑道:“这便是欺负了么?”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姬琅琊眉凝目冷,到了唇边的话就不敢出口,呵呵一笑而过。
九儿空着肚子三杯下了肚,酒上头得格外快些,到了该她上去的时候已有了两三分酒意,听得云板响动,只得踩着莲步上得场,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这大户人家叫堂戏不过是凑个热闹,摆个谱,让各位爷们取乐而已,哪里就有认真瞧戏的。前面一出戏,众人都未留意,只顾说话喝酒。此刻却听一缕清音传来,媚而不妖,中正圆润,别有一段风流滋味,不由都凝了神转过脸来瞧。却见阶下灯烛照如白昼,绰约立着一青衣少年,生的腰细身长,娉婷袅娜,雪白一张面庞,星眼微涩,雪腮带晕,似羞似恨,别有一段风流销魂,人人看得目摇神移,眼不转睛。
“玉石桥斜依把栏杆靠,欢见鱼戏水,金丝鲤鱼在水面上漂,水上漂。”九儿唱到此处,素手中洒金折扇轻轻洒开,抖动下漾出一片粼粼波光,正映在她眉眼间,却是光影翦翦,愈赠媚态。众人到此时哪里移得开眼目,只怕自己气息大了惊扰了眼前佳人。九儿此时依着曲子便是要做出斜倚栏杆的姿态来,到底酒有些上头,脚下一个没有站稳,险些便要倒,所幸她见机得快,蛮腰轻折,硬是将身形稳住了,只这柳腰轻晃的模样,翩若惊鸿掠影,婉似游龙嬉水,倒似身段上原本就该这么演的,丝毫不露破绽,更增风流。一时间席上席下一片彩声,更有人赞道:“好一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果然是布衣荆钗不掩国色,”众人纷纷附和。孙毓得意,心道:“若不是我叫她喝了三杯酒,带了几分酒意,哪里就有这样的媚态。”
席间却有人看得心惊,正是姬琅琊。他见九儿脚下一个踉跄,只怕她要跌倒,双手按着桌子霍然起身,一声“唉呦”几乎冲了唇,忽见她竟是在电光火石间将身形稳住了,方松了口气,犹自觉得心头鹿撞,缓缓坐下,所幸众人都在瞧九儿,并没有人瞧见他的异常。姬琅琊稳住心神,又往阶下瞧去,却是九儿正做出个卧鱼姿态来唱道:“当空雁儿飞腾, 闻奴声影落画屏。”一双媚眼斜斜自席间掠过,当真是娇婉万状,无处不可怜。在座的虽都是朝廷重臣此刻瞧得几乎是眼内出火,到底还自重身份,不好做出轻狂举止来,却是将一双手掌拍得通红。姬琅琊看得明白,这九儿分明真是醉唱了,虽是妖媚万状,令人魂销,却怕下了台以后无法收拾,难免心焦,不由责怪孙毓顽得太过。眼见众人注意都在九儿身上,悄悄起了身,走到外头点手叫来自己的小厮,附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看着他去了,正要折回来,无意往阶下看去,却是九儿缓缓后仰下腰,启檀口,露玉齿将一只酒杯衔在口中,又缓缓立起身来,当真是步步娇态,妙舞神扬,厅内彩声几乎所将窗棂震破。
孙毓大是得意,心下狠狠将自己夸奖了番:若不是清唱,哪里看得到这样柔韧如柳的纤腰;若不是醉唱,哪里有这样销魂的模样。他一得了意便要向人夸耀,却不好向父亲说的,正要和姬琅琊说话,一转头却不见他身影,四下一瞧,却见姬琅琊站在席外,目不转睛得看着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