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山间野草5(1 / 2)

院子里孩子多,大人们事情多,我们几乎都如野草一般,自己照顾着自己的成长。

跨过一岁的门坎,告别了爬行,满院子奔跑便成了我每天的功课。特别是在夏天,稚嫩的小脚,踩在太阳下,泥土暖暖的,踩在荫凉处,脚心痒痒的,好舒服。

风险无时不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杂草丛生,不时有蜈蚣、蚊虫的叮咬,还会有碎石、荆棘的硌刺,这都挡不住我奔跑的脚步,疼痛只有一下,快乐还在前头呢。

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在一个午后的奔跑中,我踩上了一块碎玻璃,由于跑得快、踩得重,玻璃深深地刺进了脚底板,开始还不觉痛,再跑几步才发现脚一挨地就钻肉地痛,沾满泥土的脚底,有缕缕血迹渗出。

在屋里打草鞋的奶奶听到了我的哭声,拿起我的脚放在腿上,用嘴吹去泥灰,发现了尖尖的玻璃,马上用手指捏住露出的小头,试图拔出来,可是露在外面的太少,扎得又太深,她一拔,又痛又痒之间我的脚还会不由自主地乱动,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五奶奶听到响动,也跑了过来,一个抓住我的脚,一个用力往外拔,还是不行。

“用我的眉毛夹子试试,”五奶奶一边说,一边走向前面堂屋,在房子里呆了一会,拿着一个黄澄澄的小月牙跑出来,让奶奶抓牢我的脚,小心地张开夹子的牙齿,沿着伤口稍稍往肉里深入,用小月亮的牙齿咬住玻璃的两边,猛地一用力,碎玻璃块拔了出来。

奶奶把我抱到水缸边,舀了水一瓢水,将伤口冲洗了两遍,洒上一把烟灰,刚把我放在凳子上,我就跑向了门口。

奔跑中,我长到了两三岁。

有一天傍晚,我安静地呆在家里,没有往常一样四处乱跑。奶奶还不知道我是得了急病,正在为孙子难得的安静而高兴时,妈妈从生产队放工回来,发现我躺在家里的泥地上,小脸通红,双眼紧闭,妈妈连续摇晃几下,呼喊几声后,我才虚弱地动了两下。

眼看天就要黑了,妈妈顾不上害怕,背着我往四五里外的公社卫生院跑。

妈妈气喘吁吁地跑到卫生院门口,很多医生都下班了,一个年轻的医生翻了翻我微闭的眼皮,摸了摸我火热的额头,既没有打针也没有开药,生硬地对妈妈说“这孩子没得救了,你抱回去埋了吧!”

妈妈急得来不及抹眼泪,一个劲地求医生再想想办法。医生实在脱不开身,告诉妈妈说:“我们确实没办法了,要不你把他弄回去,放到水沟里平躺,再用井里的水草糊在肚脐上,并用水草擦擦身子,看还有得救不……”

妈妈听后,立即背着我往回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回家路上,经过一片荒山,那儿正是掩埋夭亡者的乱葬地,我们院子有一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堂兄,前不久得了急病,到卫生院医生也是没有开药打针,回家途中就在这个地方咽气了。

妈妈又害怕又着急,生怕我被哪个“小鬼”抓走,偏偏我在这个时候从迷糊中醒了过来,一个劲地擂着妈妈的背说“不要从那里去啊,那里有鬼……”

当时,农村里孩子多,大人们没有时间照看,再加上医疗条件低下,有很多像我一样的“野草”,没有长大长高就被碾死了。我们院子里,从四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夭亡的孩子至少有二十多个。在院子不远的山边上,有一个专门掩埋这些夭亡儿童的小山包。大人总是教育我们:不要到那儿去,以免被“小鬼”附体!

孩子大量夭亡的原因,一个是生病,一个是溺水。其中便有我爸爸的三个亲兄弟,两个年长于他,一个比他小两三岁,还经常一起抢东西吃的,听奶奶说都是几岁的时候因病夭亡了;而我的一个堂妹妹,即亲叔叔的大女儿,在我读大学的八十年代,也掉到水塘里淹死了。 好在我不是夭亡的命,正在妈妈急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爷爷提着马灯来接我们母子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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