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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只要心性与意志坚定肩头三盏明灯不灭,那么纵使是再强大的怨魂,在命数未绝之前,并不足以对生人造成伤害。

遑论是人间帝王这等命格贵重与特殊之辈。

因而那中年文士眼中看到的大恐怖......

几乎只是一瞬间,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便知晓中年文士所畏惧的当是眼前的唐皇无疑。但十六岁雁门关救驾,二十二岁一战擒双王,二十八岁发动玄武门之变成为大唐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因灭隋、李唐定国、皇位之争而死的人固然不知凡几,能够同眼前的中年文士相对应的,却似乎并无一人。更不必说那中年文士之服饰,同当世并不相同。

显然是已经在这枉死城中逗留了无数年的古老冤魂。

但这并不影响李淳风、袁天罡二人对视过一眼,打量着要是那中年文士将三人身份叫破,定然要第一时间将其灭杀使其魂飞魄散,不留下后患。

如此诸般种种者,自然是瞒不过嬴政的耳目。然而有不达眼底的笑意自眸中生出,嬴政抬脚,缓缓向着中年文士走去。

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紧随其后,便连那叫李淳风制住的小童,同样向着中年文士而来。

面色惨白唇角嗫嚅,有冷汗似是在顺着文士的鬓角而滴落。叫袁、李二人将心头疑惑升起之余,对中年文士的身份做出猜测。

然而嬴政目标明确直直走到文士面前,将脚步停下,却不过是以手按剑柄,并没有过多的动作。于是文士俯首,大礼跪拜,只道是“皇帝陛下,万年无极”。

“万年?”

嬴政轻嗤,有城中的灯火在那平平无奇的面具上投下诡谲的影。

眸光森寒眸色冷厉。好似含着万载寒凉不化的冰,又似是淬着燃烧到极致而没有任何温度的火。

袁天罡见状以手中法诀起了,在文士跪地开口的第一时间,便同李淳风一道将结界撑开。隔绝出一片地界来,不使周遭的魂灵对此有过多的注视。

嬴政指尖于那剑柄之上缓缓摩挲,任凭着两人的动作。开口,一派寒凉。

并不存有任何的情绪与温度。

“舍你之外,还有何人?”

嬴政的这话语说得无头无尾,似乎叫人半点头脑也摸不着。然而君王脚下,那匍匐在地的中年文士却是听懂了的。知晓嬴政所问的,是这枉死城中的故人。是如自己这般,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中,死后未曾超生并且来到此处者。

但中年文士在这枉死城中游荡不知多少年,若是当真有故人、有将一身本事施展的时机。又何至于沦落至此,落得同这小童为伍的地步?

哦不对,枉死城中枉死之人无数,不得超生者同样无数。其中不乏一时人杰,有心于地府中再起一番风云,使文士为之而效力。但生前的教训已经是足够惨烈,更何况是经历了那样惊才绝艳的帝王,那样君臣相得的时光。

英明的君主与伯乐固然是不在少数,但......

中年文士再拜叩首,认真且恭谨的给出答案。

“除罪臣之外,并无他人。”

又道是自知有负陛下之恩宠与信重,罪无可恕。不敢奢求原谅,伏惟陛下作威作福,给自己一个痛快。

痛快?何等样的痛快?

寇至咸阳,麋鹿游於朝。

身死之后的场景纵然未曾亲见,但从原身身上醒来之后,相应的记载与文字嬴政早已经看了太多太多。以致于嬴政略一闭眼,便有无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宗庙倾颓偌大帝国二世而亡,所谓二世三世而至千万世,不过是一个笑话。

只是双眼闭上而后又睁开,嬴政转了身,似乎并不愿意再投之以任何关注。

“莫脏了朕手中剑。所以,”

君王转身,回眸,侧首。眼睑垂下,居高临下扫视过这几乎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的文士。

“这会是你最后的机会。”

文士愕然。

故人相会君臣重逢,文士似乎想过太多太多的可能。但等到直面君王方才知晓,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妄,都只是巧言。自己原本组织的言语与词汇,便连自身尚不能说服。又如何能够出口,如何能够说服那帝王?

那生得孤独,死得同样孤独且一再遭逢背叛的帝王。

然而君王的心胸容纳天地与日月,较之以这世间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宽广、开阔。以致于直到嬴政将要走出视野那刻,文士终是俯首涕零,深深拜服。

“先生,那究竟是谁?”

“还有,你为何要这样?”

衣角叫人拉住,正准备起身迈出,追随旧主的文士终是想起,有什么叫自己所忽视。

是那枉死的、不过七八许年岁的小童。

于是文士开口,以手搭在小童的肩膀上,将身形同其平齐。看着小童的双眼,认认真真道:

“那是我的主君,是天下的主人。”

“天下,会是指这冥府的天空与大地吗?”

人间的记忆业已经模糊,从很早之前开始,小童便已经生活在这冥府、在这枉死城。因而小童对文士口中的天下,理解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理解。

文士神情微愣,眸中有璀璨的光芒亮起。起了身,一展胸怀哈哈大笑。

临到末了,终是认认真真道:

“会的。”

恰如同朝阳与旭日初升,照耀在这世间。文士从不怀疑,皇帝陛下所拥有的能力以及是否所能够做到。

然而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等到文士同小童分别,追上三人的脚步,却发现皇帝陛下身边,似乎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李淳风与袁天罡俱是妙人,又或者说纵使天机被蒙蔽数算与推演的能力被压制。所有同这位唐皇陛下相关的衍算,俱是茫茫。但那文士的出现无疑叫二人看出了什么,生出了必要或不必要的疑惑与猜测。

两人在没话找话,对这枉死城做出介绍之余,同时生出试探。

嬴政的指尖落在了那将面目及气机遮掩了的面具之上。

这帝王并不屑于隐藏,更不屑于将原身的存在与身份抹去,彻底的替代。但就在嬴政指尖的面具将要揭开的那瞬间,文士跟将上来,并且在两人之中挤出自己的位置。

对着袁天罡、李淳风二人露出亲切且不失礼貌的,再是温柔与核善不过的笑意。

同时开口,如同后来居上看似温和大度,实则再是小心眼不过的大房一般做出明晃晃的试探。

只道是枉死城中不知时日过,还未请教过两位尊姓大名,门派师承等云云。又道是惭愧惭愧,自己浑浑噩噩已有无数年。外间局势,还请两位多加指点不吝赐教。

一切都是为了皇帝陛下而服务。

甚至于在牵绊了袁、李二人的间隙,还有空对着走在前面的皇帝陛下提供讲解做出指引。

力图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使皇帝陛下认知到,自身之价值与能力所在。

并非是那鼠目寸光,只看眼前之辈。

又或者说曾经的自己行差做错,叫富贵与权势失了智迷了眼。可是现今,随着皇帝陛下的回归,自己于陛下身边的位置,同样应当是无可取代。

被中年文士以一己之力而针对了的袁天罡李淳风二人:......

反正就,怎么说呢,感觉挺奇妙的。

所以这人究竟是哪来的啊摔!

我大唐皇帝陛下交游广阔极具人格魅力这是没错,但是这么一号人,又究竟是从哪跑出来的啊摔!

我蓍草呢,我铜钱呢,我星盘呢?我还就不信我挖不出你小子的来历!

两位当世最有名的占卜演算大师勾肩搭背暗自磨牙,只恨不得以理服人对着那中年文士套一波麻袋。不过好在,几人并且在城中逗留,而前方不远处便是出口。

中年文士纵使气韵风度甚至是学识都相当不错,同陛下之间有着不足为外所知道的交情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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