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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此诸般种种尚且不论。国灵之身玄妙莫测的威能之下,三人很快便自大明宫中离开,出现在宫城之外。而唐皇寝殿之内,李泰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有手自那垂落的帘幔之下探出,将其掀开,显露出其中的人影来。
正是自地府里还魂归来,在唐皇肉身中醒来的嬴政。
或许是有所触动,又或许仅仅只是单纯的不愿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嬴政的目光与神情无疑是极冷的,恰如同皑皑昆仑山顶万载寒凉不化的积雪。有无尽的威严与威仪在这宫殿之间蔓延,锐利且犹如鹰隼的目光之下,叫这一番变故所惊的并不仅仅是想要对着太子承乾补刀的李泰。
还有不知是何时醒来,积蓄着力量随时准备最后一击的李承乾。
嬴政的目光自李治、李泰、李承乾三人面上划过,原身最是宠爱的三个儿子已是至于眼前。面色各异,心思同样是各异,却又于嬴政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并没有过多秘密。
君王起了身,有发丝自眼前垂落,便连原本合适妥帖的寝衣亦似乎有几分松松垮垮,弱不胜衣。但原本极尽嚣张的李泰也好仿佛是在忍辱负重等待时机的李承乾也罢,又或是李治。心中俱是惴惴,不敢有任何妄动,更不敢因此而有任何多余的声响及动作。
直至嬴政以手将床前的长剑拔出。
“阿耶,”
是李治开口,神情孺慕目光关切,仿佛不曾受到影响。更不曾因此而落到担惊受怕,唯恐君父降罪的境地之中。只是单纯的在关心着君父的身体,担忧着君父的健康。
做足了孝心十足的乖宝宝模样。
嬴政偏头,以目光静静注视着李治,良久,方才勾出两分笑容。不带任何温度及情绪的笑容。
“雉奴以为,你这两位兄长,当杀否?”
曲指弹过剑刃,嬴政开口,问出疑问。似是将选择与决定的权利交到了李治手中,甚至是以指夹了剑锋,将剑柄递至李治跟前。
带了几分试探,几分循循善诱道:
“不若替朕杀了这两忤逆犯上的逆子如何?”
一旁的太子承乾与李泰面色泛白唇角嗫嚅,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又似是想要在君父面前痛哭与求饶。抑或是破罐子破摔。
然而伴随着嬴政眉眼压下,并不掩自己和原身之间的不同。李承乾与李泰所有的话语,便这么自然而然的被堵在了口中。
人还是那个人,是大唐皇帝陛下。但这当真是自家阿耶,是他们的父皇吗?
有疑问被堵了李承乾与李泰心头,叫这本就是至于绝路的兄弟俩悚然而惊,无法有任何话语吐出。
目光自觉或不自觉的,落在了李治身上。
然而不管李承乾和李泰的目光再如何灼热、惊疑且不容忽视。对李治而言,最具有压力且使其不敢有任何行差做错的,却是嬴政那看似轻飘飘且不具有任何危险性的眼神。
所有的伪装与想法都仿佛因此而被揭开,再没有任何隐瞒。
更不必说父子,君臣。站在李治眼前的,或许是帝王,是皇帝陛下,却未必是他的阿耶与父皇。这本是李治早便已经察觉和知晓的,然而当李治目光垂下,落到嬴政递于自己眼前的剑柄之间,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升起说不出的寒意。仿佛是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逃离,叫嚣着危险与威胁。
似是有大恐怖生出。
嬴政目光之下。李治指尖颤抖仿佛是被蛊惑了一般,以手在向着那剑柄而凑近。
贪嗔痴恨怨,有幻象仿佛是由此而生出,而将未来对着李治呈现。是李治握了剑,将太子承乾及李泰斩杀,甚至是拨乱反正登临至高,大权在握将众生踩在脚下。
至高至明日月。于李治而言,曾经的原身夫妇,阿耶与阿娘无疑是其心中的日与月,是照料与护佑其成长的至亲。但先天不足向来便为病痛所苦,受尽宠爱于帝王跟前长大的皇子,又岂会是全然无有半点野心及城府的呢?
这位看似病弱的皇子从来便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小白花,更非是世人所以为的仁善与懦弱之辈。但嬴政知晓是一回事,想要看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却又是另一回事。
李治的手落在了嬴政递出的剑柄之上。只是下一刻,分明是猜测、知晓了一切的李治却又露出明显带着担忧与孺慕的神情,一如往常一般开口,对着眼前分明是不掩异样与不同的嬴政道:
“阿耶分明是答应过稚奴,要好生注重身体,切不可以身犯险。而今这般,可是成心要使稚奴担忧?”
李治握住了那剑柄。视君父的威严与威仪如无物,沉了脸,面露不虞的将不满显露。继而将目光转向身上挂彩凄凄惨惨戚戚,并不会较之以彼此更好上那么几分的太子承乾及李泰二人。
“父皇当面,两位兄长,可还是要斗?”
太子承乾及李泰无言。又或者说眼前的一幕幕同过往相串联,纵使此兄弟二人并不清楚,父皇究竟何时不再是父皇,又是何时生出改变。可眼前的境况与场景之下,兄弟二人同那自投罗网的飞鸟并没有任何区别。
早已经丧失所有的先机与手段,便连自身性命,亦是在流逝。根本便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甚至连说话亦似乎成为一种奢望。但李治本就不需要这两位兄长的回答。
以手握了剑柄,缓慢且坚定的将那长剑自嬴政手中抽出,斜斜指向地面。开口,认认真真的对着嬴政道:
“两位兄长有过,自当受罚。但,”
李治摇头,只道是父子、兄弟相残这样的惨剧可一不可再。还请阿耶恕罪,不管是出于何等样的目的,自己显然是无法对着同胞的兄长下手的。
“那么如果朕一定要你做出选择呢?”
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与恶意在心头奔涌,有那么一瞬间,某些话语几乎要从口中吐出。嬴政似乎因此而回到八百年前,回到那咸阳宫中。面前所对着的,是长子扶苏,是胡亥,是一应并不曾有过多交集及关注的公子公主。
六合一统的帝王自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心力,花费在子女的相处、教育等诸多问题上。而这帝王一直以来所遭受的种种及自身的天资便注定了,嬴政的思维、目光与视野从来便不曾同一般人处在同样的高度与位置上。
即便是公子扶苏,是诸公子、公主中最优秀者,是帝国的长公子,嬴政所选定的继承人。
旧的时代被摧毁新的秩序建立,所有种种俱皆需要嬴政来构筑、审阅与实施。一点一滴的开始,从零到一的搭建。于嬴政的周身、在他所处的时代里,并无一人能够达到他的高度,看到他眼中的风景。
千秋功过,世人臧否。嬴政本不在意这些,更不会因此而将自身之理想、信念与目标改变。只是八百年时光倥偬,留下的教训与惨剧似乎过于悲痛过于凄惨,以致于若是有时机,若是有可能......
愤怒、杀意、怨毒等种种在胸中交织,便连原身那本是再张扬不过的眉眼间亦似乎因此而染上不加以任何掩饰的阴鸷。直叫李治心中微沉,意识到自己或许赌错。甚至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剑柄而后又一点点放松,强行将自身的状态维持在一个看似柔弱且无害的范围内。
眼角的余光之所见的,是有利刃与寒芒引而不发藏而未露。整个大唐皇帝陛下的寝宫之中,从来并不仅仅是这兄弟几人存在。
所有的种种,俱是在皇帝陛下掌控。但凡李治、李泰、李承乾兄弟三人对君父生出丁点不好的心思,那么迎接他们的,很可能便是身死魂灭葬身于乱刀之中。
就此丧失性命。
一瞬间的冷汗直流寒毛直竖。然后便在下一刻,眉眼之间阴鸷散去嬴政缓缓露出笑容,以手落在了李治的头顶,开口,似乎是极温和道:
“你且先出去吧。朕同你两位兄长之间,尚有话要说。”
李治心头有莫大的恐慌与不安提起而后又落下,眼见得嬴政似乎恢复了“正常”。李治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更添三分警惕。
只是纵使知晓“真相”又如何?这样的“真相”不免太过匪夷所思。更何况李治心中,早已经做出选择。因而嬴政看似温和的目光之下,李治点头,老老实实的走出。只是将要离开的那瞬间,李治开口,恰如同过往、如同对待自家亲阿耶一般,对这明显不正常的唐皇陛下表示关怀。
又以目光扫过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两位兄长,小心翼翼期期艾艾的表示:可否请阿耶宽恕,叫自己唤两医士过来,稍后替两位兄长诊治。
嬴政未曾点头,同样未曾摇头。
但这本就是一种信号。
于是李治一拍手掌,果断将这事定下。并不给这帝王以反悔、改口的机会,只道是谢过阿耶,而后告辞开溜。
徒留下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这对打生打死的好兄弟面面相觑,而后迎上嬴政视线。
第051章
面上神色敛去,李治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将一切抛落在身后,又招呼了内侍前来,将皇帝陛下醒来,需要医士在寝殿之外候命等消息传递。
一字一句,一言一行间,李治的表现同过往并没有任何不同。更未曾将异样显露,甚至因为阿耶醒来的缘故,染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庆幸与笑容。但只有李治自己清楚,在那寝殿中,面对着“阿耶”之时,自身所遭受到的危机与压力,陷阱同威胁。
恰如同人行在冰面,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是足以将一切吞没的潮水和寒凉。是刀尖上起舞,每一步所走,都行在恐怖与不可言说之间。但李治却又是并非一无所获的,唇角微微翘起,李治只觉得自己关于这位“阿耶”的认知,似乎又多上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