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女仆装的键盘手和校园骚动(十二)13(2 / 2)

我呆在原地,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愣着干嘛,还不快追!”我挨了杏姐一脚,连忙追出去,可连人影都不见了。

不会已经回家了吧?我兜兜转转地绕去了天台。结果这家伙还真在这儿。

今天的空气也湿漉漉的,眼看着又要下雨了。丰川同学坐在小毯子上啃着炒面面包,好呆。

“突然跑啥啊你。”

“不想让胡子键盘看到难堪的一面。”我觉得你把炒面吃到脸上的样子更难堪。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难堪的。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和杏姐一样厉害的钢琴家,你还只是个高中生啊!”

丰川同学摇了摇头:

“我不是和小杏老师一样厉害,我只是弹出了和小杏老师一样的东西。”

在今天之前的我可能会笑着问一句这有什么区别吗?但亲耳听过了两人的演奏后,我明白了丰川同学的意思。

她弹出了和杏姐弹的完全一样的曲子。

当然,她们两人弹得都是我写的同一首曲子《奔三》。但是一样的不仅是曲子本身。演奏钢琴时的音色、手指撞击琴键的声音、琴键撞到钢琴的声音乃至弦与弦的共鸣,都完全一样。

要形容的话。丰川同学简直就是把杏姐弹的曲子录了下来,然后再播放了一遍。这便是所谓“一样的东西。”所以我才给两人都打了九十八分。

“这不是比杏姐还要厉害嘛!”我宛如向神明献上祈祷般诚挚地说道,“仅仅是耳朵听一遍就能完美地、字面意义上地再现复杂的钢琴曲。这对记忆力,控制能力甚至是对钢琴构造的理解都有恐怖的要求吧。这已经不能用天赋形容,只是单纯的神迹吧。”

“可是,”丰川同学像要把心都吐出来一般吐出话语,“我只能弹出听过的东西。”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只不过是一台录音机罢了。一点,也不特别。”

丰川同学被闯进学校的管家带走了,衣冠楚楚的司机向我表达了歉意说大小姐接下来还要上钢琴课所以必须离开了。我跟在他们后面走出学校,看着丰川同学上了那辆豪华轿车。

回到家,我在网络上搜索了丰川遥这个名字。网络真是恐怖的东西,只要愿意花时间,你便可以知晓一个十六岁少女的一切个人信息。丰川遥有着显赫的家世,其母是大型企业的董事长,其父则是著名的钢琴家。可是在六岁的时候她的父母离婚,从此跟着母亲生活。

或许是继承了父亲的优秀基因,丰川遥从小就展露出钢琴方面的卓越天赋,学习以外的所有时间都在钢琴教师们的监督下练习钢琴。天赋加努力的结果便是从十一岁开始就如割草一般四处收割钢琴比赛的冠军,甚至被称为“第二个桐谷杏子。”直到一年前,丰川遥输掉了一场比赛,从此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她从原来的音乐学院退学参加了中考,来到了如今这所普通的升学高中。

只因为一场失败,她就放弃了钢琴了吗。

我搜索“丰川遥钢琴比赛”,成功找到了比赛时的录像。视频的播放量都不高,我随手点开一个视频,下意识地就要直奔评论区。可暗流涌动的极强音震彻了我,几乎握不住鼠标。

我匆忙翻出头戴式耳机连在电脑上,把视频点回开头。

多么灼热的风声啊,弦与弦的共鸣摩擦生热,连刚渗出的汗也会瞬间挥发。四分钟的时间里,我被焰浪裹挟着朝太阳奔去。巨大的火球离我越来越近,比岩浆更沉寂的低音将我包裹,我不禁心生恐惧。但当岩浆穿过我的身体,肉体与灵魂一起被融化为红色的释放感却使我沉沦。最后我与岩浆一同汇入太阳,我睁开双眼,暗红色依然残留在视网膜上。

我摘下耳机,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已然冒出细汗。

随手擦了擦汗,我再次戴上耳机,点开下一个视频。

《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彼得鲁什卡》、《野蜂飞舞》、《第2钢琴协奏曲》。。。我在密集音符形成的暴雨中苦坐了几个小时,身心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好不容易才走出大雨的我拔下耳机线。窗外,天空被深蓝色的色块涂抹了一层又一层。

已经入夜了。我仍感觉雨水残存在体内,低下头,才发现身上的t恤已经湿透了。

得拥有多么恐怖的速度,多么可怕的控制力与精准度才能缔造出这样的演奏呢?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拥有这双手的人应该投身外科手术而不是音乐。

完美的技巧带来的巨大震撼甚至让我忘记了听这些曲子的初衷。我往回翻看这一首首难度极高的曲目,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强烈的不适感推动我一首首的回味总结这些曲目的特点——音型复杂、快速音群、和弦震音、多音指法。。。渐渐的,答案在脑海中成型,可缓缓成型的真相让我想吐。

所有曲目,丰川遥所选择的所有参赛曲目都是极高难度的炫技曲。结合她一次失利后就退出了比赛界的选择,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高难度的曲目更容易得到高分,为了得奖,丰川遥选择了功利的选项。

真可笑不是吗?数十个将所有的时光都交付给钢琴的人聚在一起。居然是想要争夺一个由几个评委按个人喜好给出的排名。对于音乐来说,排名难道不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吗?

而丰川遥,她有着简直是缪斯女神降世的钢琴天赋。可她却将天赋浪费在追逐荣誉上。她的目标却与音乐本身无关,她只是想要那个冠军。

想通了这一点,我突然对丰川遥这个人感到失望。但我随即又陷入深重的自我厌恶,明明一点都还不了解她,却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仅仅是听了杏姐的演奏就从钢琴那里逃开,自欺欺人般玩起键盘和贝斯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呢。

在我发呆的时候,演奏已经结束。因为没有操作所以自动播放了下一个视频。

跃动的琴键逐渐渗入我的内心,我忽然感觉这首曲目无比熟悉。

我看向标题。

《天才钢琴少女丰川遥首次与冠军失之交臂演奏曲目李斯特钟》

那天体育仓库里无比痛苦的少女忽然浮现在眼前。我连忙从手机中找出那天和她一起听的《钟》。将两个《钟》的音频下载之后一起放进了软件,我看着波形图陷入了沉默。

真的,除去录制条件带来的些微差异,丰川同学演奏的《钟》与出自叶夫根尼·基辛之手的《钟》完全相同。我把波形图重叠在一起,那是近乎完美的重合。

我机械地找出了丰川同学在赛场上演奏的几首曲目并与名家之作相互对比,结果显而易见——每一首都完全一致。

我向后栽倒在床上。愤怒、嫉妒、恨铁不成钢以及对自己的厌恶。自己也分不清的感情乱流将我裹挟得原来越远。

“特别。。。”

我关掉所有网页,本想放空一切去床上好好睡一觉,却又不自觉的点开了作曲软件。

我几乎是本能地调整着参数,将音轨不断添加而后又删去。

我不能接受主司艺术的缪斯放弃钢琴,她应该在音乐的最高殿堂创造历史而不是穿着女仆装自欺欺人。我也不能接受她将天赋浪费在复制别人的演奏上,空虚的奖杯只会把她压得越来越无法呼吸。但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丰川遥坐在钢琴前时那痛苦的表情。

就与曾经的我一样。

我能做什么呢?

目光触及到包装精美的袋子。是丰川同学送我的礼物。我拆开包装,里面是一瓶看起来很棒的护手霜。

从书包里把花里让我改编的乐谱拿出来,我坐在电脑前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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