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76(1 / 2)
唯一能够谈起过去的时候,是每年的春节,当年和他们一起出来的人里,一直还有联系的就是张明天还有吕坤。张明天看起来过得还行,从奇风山出去以后继续上学,考大学,后来自己开公司,不缺钱,一副前途无量的样子。吕坤就差点,去学了个做饭的手艺,可因为脾气不好,每份工作都干不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书斋里被人打坏了脾胃,他现在就算吃得再多,也瘦得像个吸毒的,他没有结婚,也没有找女朋友,自己开了个小饭馆聊以度日。
他们几个人,平日里偶尔发个短信,说一说生活里的操蛋事,到了过年的时候,总要抽一天聚一聚。聚的地方就是在吕坤的饭馆里,春节期间他的小饭馆也不歇业,照常营业,只有几个人聚的这天才关门休息。他们凑在一起,边喝边聊,就总是免不了说起以前的事。
“你们还记得不?”吕坤喝得有点高,带着醉意说,“当初咱们几个说好的,将来出来要报复。”他环视一周,“说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结果呢?”他苦笑着摇着头,昂起脖子喝完玻璃杯里的啤酒。
剩下的三个人都无奈地苦笑,当时他们都还是少年,本就有永无止尽的愤怒和冲动。而在奇风山里,那些肉体上的痛楚和精神上的压迫不会让愤怒消失,只会让它变成宏大到一辈子都抹不去的东西。即使过去了很多年,即使那东西被埋得很深,可它依旧还在,有的时候像个鬼,一旦遇到招魂的东西,马上就要冒出头来了。
他们口中,说要报复的人就是他们的父母,那些心甘情愿甚至欢天喜地送他们来被人虐待被人折磨的刽子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中没有任何人从自己的父母那里得到一声道歉。
“不公平啊。”吕坤说着说着鼻子酸了,“生我出来是他们的决定,而我却要为这个决定负责,来受苦。”话一出口,他干脆俯在桌子上,肩膀剧烈抖动。平常的日子里,他都咬紧牙关皱着眉头过日子,像是这样可以说心里话,可以哭出来的机会几乎没有。
张明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骂人泄愤撂狠话过嘴瘾是很容易的事,但是谁又能做到真正的去报复呢?怎么报复?找人也把他们打一顿?老子打孩子天经地义,还可以被冠上“爱”的名义,爱你才管你。而孩子打老子就是不孝,是要造反,要遭天谴。而且他们受过的苦,经历过的可怕的事,又怎么是打几顿父母就能解决的。打完了,又添了新的恩怨。然后呢?
“你们来春溪不要紧吧?”张明天问毛胜军和刘向莉,“你们看看这个。”他从自己的双肩包里取出一张报纸,然后指着报纸里的一个地方。
毛胜军把报纸拉过去一看,张明天手指的地方是一个寻人启事。他看了几眼,就把报纸递到了刘向莉跟前,他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刘向莉脸上的表情。
刘向莉也看了几眼,“竟然还在找。谁给他们写的这词儿,搞得他们是苦情戏的主角一样。虚伪,恶心。”
其他人都不说话。吕坤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刘向莉,真的,我如果能像你那样下定决心和家里一刀两断就好了。”他摇摇头,“我家那俩老的,女的现在身体不行了,整天就是病歪歪的样子。男的现在老了,在我跟前也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了。看他那样子我有的时候还觉得他有点可怜,以前瞪着眼睛打我踢我的时候那个威风的劲头到哪里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