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155(1 / 1)
“凡凡,你要听爸爸的话,你要好好学习,在家里要帮爸爸干活。”
“阿强,凡凡我就交给你了。我欠你的,也只能下辈子再还你了。”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母亲叫父亲阿强。平常在家里,他们之间没有称呼,想说话了就直接说。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叫李伟,他见过他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地址,是春溪市下属的一个县。他从来也没有去过。
弥留的时候,已经失明的母亲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她睁着双眼,满头是汗,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趴在她身边的李一凡看到她的嗓子在动,嘴唇也在动,像是想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点什么,他凑近了一听,母亲说的是,“阿强救我。”
父亲没能救得了母亲,父亲懦弱寡言,缩头缩脑地生活,他自己都陷在这样窝囊丧气的生活里,他救不了任何人。高中辍学以后,李一凡自己四处打工,可每份工作都做不长。后来有一天,他回家,父亲告诉他,自己在繁星巷的市场里盘下了一个店铺,他觉得爷俩还是要有个能来钱的营生才行。最开始的铺面是在市场的里面,生意一直不好,后来搬到了一进市场的第一个摊位,生意才有所好转。在那之后不久,有一天他们吃饭的时候,父亲告诉他,自己在外面买了一套二手房,两室一厅,已经付了全款,房本上就只有李一凡的名字。父亲还说,这本来是件早就想办的事,可因为母亲生病,自己受伤,所以才耽误了这么久,但现在办好了,他的心里也算是少了一件心事。
他放下碗,有点惊讶地望着父亲,不知道父亲从哪弄来那么多钱。他的心里有了一丝感动。那天他们父子间难得地聊了很久,父亲还久违地提起童年的事,他说自己本不是春溪人,但当初跟着爷爷奶奶来到春溪,结果来了就再也没有回去。春溪不是故乡,也不是异乡。至于真正的故乡,他是再也回不去了。
父亲的话让李一凡想起了自己与母亲坐长途车进山的那次旅行。他口气轻松地讲了出来,事无巨细,关于那一天他能回忆起来的所有细节他都说了。父亲安静地听着,脸上是平静的笑容。
第二天,父亲去劳务市场里招了一个伙计。等那个伙计把铺子里前前后后的活计都弄清楚后,父亲突然说他想出去转转,去见见老朋友。父亲离开了两天,李一凡和伙计守在铺子里,直到第三天的清晨才看见父亲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走的时候没有的黑包。父亲像是累坏了,瘸着的腿走起路来越发地抖,咳嗽也更加得剧烈。李一凡做了饭,饭后又到市场外面的药店里给父亲买了点助眠的口服液,夜里,父亲睡得实了,他才敢去翻那个父亲偷偷带回来的包。
打开拉链的那一瞬间,他一下子明白了父亲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那个红色的塑料袋和自己记忆里,被母亲从背包里取出来的那一刻一模一样。
李一凡的心砰砰直跳,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塑料袋,里面是几本厚厚的日记。他一夜没睡,坐在外屋的台灯下面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那些日记。他终于明白了不少如绳结般残留在自己心底的往事。恐惧裹挟住了自己,可恐惧里竟也夹杂着些许异样的兴奋。
当年的父亲做了一些事,这些事时不时地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唯一的朋友就是母亲,于是他把那些事都告诉了母亲,母亲知道了关于那棵树的事。但母亲也有压在自己心头的事,她却不能说,她想起了父亲告诉过她的,自己师傅的骨灰会镇住那一切的说法,她诚心诚意地把那些无法告诉父亲的事情都写在了纸上,迷信地想要借助那些虚无的力量,让它把自己心底的那些秘密压住,埋掉,永不见天日。
他看到母亲用熟悉的字体描述着自己一无所知的事,石瓦街被拍死的流氓,滥赌的苗光耀,那些来肉铺里要她肉偿赌债的男人们,还有父亲告诉母亲的,白马书斋,刘志刚。
他看的有些入迷了,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完全没有想到在自己眼里寡淡乏味的父母原来经历过如此波涛汹涌的人生。他惊讶地了解到了父亲为自己买房子的钱从何而来,但最惊讶的还是关于自己的身世,原来自己和李伟并没有血缘关系,而是母亲被人蹂躏后的产物。还有,养大自己的人不是李伟,李伟早就死了,父亲真正的名字是汪庆强,是妈妈的“阿强”。
最后一本日记里,母亲虔诚地写到,希望阿强能够放弃心底的那个想法,一家三口就这样平静地过日子。等到凡凡长大,成家立业,他们当了爷爷奶奶,也可以牵着孙子的手,笑呵呵地走在阳光下面。
妈妈提到的”心底的那个想法“,应该就是阿强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至于找到以后阿强会做什么,却是不好说的。也许是向对付刘志刚那样要点钱,或者干脆弄死。那个男人死了,那自己才会成为李一凡唯一的,真正的父亲。
关于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母亲没有细说,恐怕她也不是完全的肯定。但最有可能的人是一个只来找过自己一次的年轻男人。他应该姓张或者章,叫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左手的手腕上有一块红色的看起来像云一样的胎记。
最后的那个日记本里还夹着一个旧旧的信封,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几张带着照片的学员证,李一凡拿起一张,上面贴着一个女孩的照片,名字那一栏写的是“刘向莉”。李一凡想到了上本日记里母亲写到的一件事,这个女孩的父亲以前是水利局的,他们家还住在高新区的那栋旧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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