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7(2 / 2)

“你是说在我之前,你已经有别的男人!?”他的脸色惨白,比我的还白,斯文的脸孔有一丝丝的扭曲。

“那是意外,不是我愿意的。”我极力解释,努力地想要传达我的“身不由己”。

“而且是在你才高中的时候。”他根本没听见我的解释,接收到的只有一个事实……我在嫁给他时已不是完璧之身。

“廷轩,你听我说……”我试图唤醒他该重视的地方,希望他不要钻牛角尖,只是……“哈哈哈……”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得那么诡异,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没错,我没看错,他的眼角确实有泪光。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心里是既害怕又心疼,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正想上前安抚他,他却突然停住了笑,一双利眸紧紧地盯着我,看着我的眼神却是那样的陌生。

“你好残忍!边丽敏,你骗得我好苦!”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从齿缝中迸出,森冷的口气教我不寒而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连名带姓地叫我。

“廷轩,我不……”

我想上前拉住他的手,希望安抚他激动的情绪,却在我刚踏出步伐时,从他嘴里听到我这辈子听到最恶毒的一句话:“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他厌恶地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脸上的神情好象我是人尽可夫的妓女。“没想到我处心积虑地追求,万般小心地呵疼在手心的竟是一个瑕疵品,可笑、太可笑了。我竟然像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边丽敏你好厉害!你竟然还能装得像圣女一样,哈哈哈……”

他的话像美国投在长崎跟广岛的原子弹一样,炸散了我脑中所有的思考。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是一片空白,心脏也好象失去跳动的能力,时间在剎那间停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是我最亲密的枕边人,为什么相同的一张脸,如今看来却是这样的陌生?

几度怀疑这只是我过分担心后的幻想,廷轩不会这样对我的。那个温柔体贴、斯文有礼的任廷轩是不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的。

但是现实容不得我否认,那有如地狱传来的魔音,字字嵌入我脑海,句句烙上我心田,像魔咒般,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回响……

瑕疵品……瑕疵品……我是一个像圣女般的瑕疵品……圣女瑕疵品……

“不……”摀住双耳,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后,一阵天旋地转,随即黑暗吞蚀了我。

※※※

我在哪里?四周一片白茫茫地空无一物,只有我独自一人。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突然间,天空出现两个光点。光点渐渐变大、渐渐向我靠近,强烈刺眼的光线令我睁不开眼。那是什么东西?我本能地伸手挡住强光,不一会儿,光线渐渐减弱,我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爸!妈!”我高兴地要上前,无奈双脚却动弹不得。“爸、妈,我好想你们,你们来接我了是不是?”

“小敏,爸、妈也想你。”母亲慈爱地开口,父亲却是紧抿着唇,静立在一旁不发一语。

“真的?那你们是来接我的吗?”我满心喜悦,期待着再享天伦之乐,却没发现父母脸上异样的神色。

“小敏……”母亲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看到母亲不自然的神色,我才注意到他们言行间的异样。

“小敏,你太令我们失望了!”静立在一旁的父亲终于开口,却是严厉担责的口吻。

“爸,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哼!我实在是个失败的父亲,竟然没能把你教好!”

“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父亲严厉的口吻令我心生慌乱,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哈哈哈!听不懂?边丽敏,你的陋行还想瞒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竟是一身黑衣黑裤的任廷轩,他的穿著像个复仇者。“廷轩?是你!?”我惊讶于他异于以往的装扮。

“怎么?见到我这么惊讶!有瑕疵的圣女!”他一脸嘲讽,说话的口气如千年寒冰。

有瑕疵的圣女!?

我想起来了,难道爸妈他们……

“小敏,你太胡涂了!”母亲难过地掉泪,眼底尽是对我的失望与不谅解。

“家门不幸,我一生清白,想不到竟然出了你这样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父亲的语气更是激动。

“不是的,爸、妈你们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事实摆在眼前。”父亲打断我的话。“小敏,你太令我们痛心了,让我们蒙羞,这就是你报答我们的方式?”

“爸,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

“小敏,我才一离开你就无法自律,你让我好痛心啊!”这次是母亲绝望的指责。一人一句,让我没有解释的机会。

“妈,你听我说……”

“够了,别再叫我们了,我们边家没有你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儿。算我们瞎了眼,领养了你,从今以后,我们不承认你是我们的女儿!”父亲决裂的语气撕裂我的心。

“爸!不要,求求你!妈!不要丢下我……不要……”父亲、母亲带着失望的眼神渐渐远离,耳畔传来任廷轩魔音般的嘲笑……

“爸、妈,你们不要走,听我说……爸!妈!不要走……”

“边边!边边!你醒醒!”吴秀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缓缓睁开眼,吴秀香担忧的脸立刻映入我眼帘。“边边,你刚刚作恶梦了。”“大嫂,你还好吧?”任廷宇也靠过来。

“我……你们怎么会在我房里?”我放眼四周,我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那么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我梦见不谅解我的双亲?

“还说咧,你昏倒在客厅,任廷宇回来发现了,才打电话通知我的。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昏倒在客厅?任大哥呢?”吴秀香一边说一边扶我坐起,顺便为我拭去额上的冷汗。

我揉揉发疼的头,回想我昏倒的原因。当头痛逐渐减退,记忆便逐一回巢,种种的耻辱与委屈陆续浮现,一幕幕不堪的景象飞快地在脑海里播放……他说我是一个瑕疵品!

“阿香。”难以压抑的心酸与屈辱化成声声哭喊与串串的泪水。紧紧拥住这位扶持我的至友,宣泄我满腔的委屈。

“怎么了?哭成这样?”吴秀香被我的反应吓得手忙脚乱,又是安抚、又是替我擦泪的。

“他……他……”本想倾吐我先前遭遇的不堪,却在看见任廷宇后突然住口,只是一个劲地抽咽不止。

“任廷宇你先出去,我有点话要和边边说。”吴秀香大概发现了我的顾忌,才会要他离开。

“喔,我去找大哥好了,不知道他跑到哪去了。”话说完,任廷宇很识趣地离开,并且锁上房门。体贴的男人!

“好了,现在没有别的人了,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吴秀香拿来一盒面纸,一张一张地递给我。

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激动的情绪后,我才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每说一句,心就痛一次,说到最后,泪也干了,心也麻痹了,分不清此刻的我是心死还是心静。总之,话说完之后,我的心已不再波动,平静无波如一泓死水。

“唉!没想到任大哥会说出这样的话。”吴秀香长叹一声,说出她听完一切后的感想。我没有回话,只是自嘲地一笑。其实这种结果我该想到的,任廷轩是个完美主义者,他从小到大事事顺心、样样完美,造成他无法忍受一丝一毫的缺陷。当初他会为我着迷,看上的就是我完美的家庭背景、完美的学业成绩、完美的动人面貌,以及他认为完美的清白。如今发现他所钟爱的完人竟是一个“瑕疵品”,对他来说是何等严重的打击。

任廷宇曾说过,他这样的个性一旦面临考验,不是伤人就是自伤,更甚者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我开始担心他会有什么行动,宁可他选择伤人……伤害我,也不愿意其它两种情况发生,毕竟,这是我欠他的。

真的被徐焉腾说中了,任廷轩不见得爱我,他爱的只是我的条件,而非我的人。

多可悲,我到现在才明白。

徐焉腾,我该拿这个男人怎样办?为什么我总是逃不开他?为什么我的幸福总会终结在他手上?这个让我心疼又让我心怨的男人啊,我是该恨他的,不是吗?

“边边,人在生气时,总是口不择言的,你不要把任大哥的话放在心上等他情绪平静后,他会明白的。”吴秀香体贴地安慰我。

能不放在心上吗?

都已经烙上心坎去了还能教我不要放在心上吗?吴秀香不明白,但是我明白,任廷轩所说的每一句绝不是气话,而是真真实实的心里话。每一句都是他赤裸裸的心声。

“边边?”见我不发一词,吴秀香轻轻地摇晃我。“怎么了?”

“没什么。”

“答应我,别想太多好吗?”

“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替我担心。”是啊,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躲也躲不掉。如果真能做到不在意,那么我可以成为圣人了。

“边边,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你一定要记住哦。”“嗯,阿香,谢谢你。”人生难得一知己,有朋如此,我该感恩的。

※※※

任廷轩整整失踪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后,他一身颓废地回来,凌乱的胡渣,深陷的眼窝明显黑了一圈,与公园或地下道常见的流浪汉没有两样。

只是令我讶异的是:平日那么注重仪容的他竟会邋遢至此?!

但是,看到他平安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确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如果因为这件事而让他想不开,那么我的罪孽就更重了,虽然我也受到不少的打击,但是相较之下,他更无辜。

他会回来,表示他的内心已经挣扎完毕,并且理出一个解决的方法了。这点,从他进门时那双清明的眼神便可得知。而在这一个星期内我也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一向冷静自持的我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怨天尤人上的,这件事会有怎么样的结果,我已经理出一套结论。当然,我绝对不会乐观地以为任廷轩会完全释怀,重新接纳我。所以即使他提出了什么要求,我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了。

果不其然,他进门后,见了我的第一句话:“我们离婚。”

宾果!完全在我的预料中。

不是请求、不是疑问,而是一句标准的命令句……我们离婚。

虽然心里已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当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后,我的心仍是抽痛了一下。

这是我人生的第二个污点……婚姻失败。

十个月!我的婚姻只维持了短短的十个月就结束了,对于这样的结果,我该不该哭呢?

※※※

“没想到我拿到律师执照后,第一个案子竟是你的离婚案件。”吴秀香苦笑着看着手中的离婚协议书,咬着笔杆频频摇头。

“如果你不愿意接这个案子,我可以找别人。”

其实我也很意外,就在任廷轩提出离婚的要求后,吴秀香的律师执照刚好核发下来,或许是天意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们会离婚。毕竟你们之前是那么恩爱。”

我想,得知我和任廷轩离婚消息的人中,应该属吴秀香最震惊吧。就像她说的,我们一直是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沮且任廷轩对我的追求过程以及婚后的呵护情形,吴秀香是最最清楚的。所以,她当然无法接受这样“恩爱”的夫妻会走上离婚一途。

“也许恩爱只是一种假象。”我现在已经能平心静气地谈论我失败的婚姻了,毕竟一旦认清了事实就比较有勇气去面对吧。

“假象?你是说任大哥不是真的爱你?”吴秀香皱着眉,一脸疑惑。

“不,他是真的爱我,在他认为我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时,我相信他是真的爱我的。”

“就因为你不是处女,他就不爱你了?”

“阿香,每个人所追求的标准不一。”

“是啊,一般人或许会在意那可笑的处女贞操,可是任大哥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啊。”她仍是替我不平。

“高级知识分子也是人,也有一般人的想法。”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肤浅,算我又再次瞎了眼吧。”吴秀香沮丧地连肩膀都垮了下来。

肤浅!?

其实不是任廷轩肤浅,而是社会上对女性的贞操要求向来就是如此严苛。即使社会再如何进步,思想观念如何开放,一旦男人面对妻子是否为处女这个问题时,依然是以传统的道德标准来衡量。所以,两性关系中,女性往往是承受压力的一方,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别怪他。”

“难道你不怨他?”我想,吴秀香可能比我还不平衡,这点是可以理解的。法律之前人人平等是她奉为圭枭的名言,所以对于任何的不平等她当然无法视而不见。

“不怨他是假的,但是我不怪他。”是啊,能怪他吗?他只是不能免俗罢了。

世间不能免俗者何其多。怪得完吗?

“你对他都没有什么要求吗?房子?赡养费?”

以一个律师的身份来说,吴秀香是在为她的当事人争取该有的权利;以一个朋友的身分来讲,她是在替我寻求离婚后的生活保障。这两个角色,她都扮演得很好。

“不,我没有资格,也不愿意要求这些。”

“怎么会没有资格?离婚是男方提出的,女方当然有权利争取自己的利益,边边,你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是吗?”我叹了一口气。“在法律上,我或许可以争得一些权益,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婚姻是神圣的,我不想让它沦为一种‘交易’,这样只会践踏了它。”

“难道你甘心就这样离婚,一无所有?”

“不甘心又如何?嫁给他时,我一样是一无所有啊。阿香,夫妻做不成、朋友也不可能。”我想任廷轩是不可能在离婚后还和我保持朋友关系的,因为……他唾弃我。“那么至少以后在路上碰见了,还可以像陌生人般擦肩而过,而不是关系恶劣的仇人,对不对?”

“或许吧。”她一手托腮,眼角、嘴角都下垂,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

“别替我难过。离了婚,我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许我会否极泰来也说不定。”不是有句叫物极必反吗?我现在的情况应该够糟了吧,那我何不试着等待那“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机会呢?“离了婚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做一般社会新鲜人做的事,找工作、就业,毕竟眼前急待解决的是经济问题。”

“可是……”

“放心,我只是比一般毕业生晚一年踏入社会,并不是完全没有谋生能力。”

“到我的事务所来,我们合伙。”

“我拿什么跟你合伙?放心吧,在我找到工作之前,我是铁定会赖着你的。”

知道她心里的顾虑,不想依赖她又不愿意辜负她的美意,只能选个比较折衷的方法,才能两边兼顾。

“欢迎你来赖我。”

“到时你可别不耐烦哦。”

“我以中华民国合格律师的名誉发誓:绝对不会。”

“我记住了。”

两人相视而笑,将先前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有多久了?我几乎忘了还能这样开怀地笑。结婚后,任廷轩将我呵护得像栽在温室的花朵,而我却渴望外面的自由空气。曾经几度向他极力争取,但是每一次均在他的固执下无功而返。如今走出那间玻璃温室,即将拥抱自由,不禁令我充满期待。我想,这次离婚没有对我造成过大的冲击,可能与我长期压抑心里那股对自由的向往有关吧。也许我心底也在期盼这样的结果,只是用婚姻来换取自由,代价似乎高了一点,难道就不能两者兼得?

“边边,你会不会怪我?”吴秀香突然收起笑容,没头没脑地迸出这样一句话。

“怪你?”

“如果不是我鼓励你向任大哥‘自首’,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是不是?”她说得满脸歉疚。“不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况且就像你说的,我不说,‘别人’也会去说,对不对?”

“你不怪我?”她还是一脸小媳妇样。

“我谁都不怪行了吧。”

“不行。”她突然坐正,脸色一凛。“至少你该怪一个人,这一切都是他引起的,没错,就是他……徐焉腾!”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是啊,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若不出现,我的一切将循着任廷轩为我铺设的轨道平稳地走下去,过着平凡的家庭主妇生活。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我不知道我到底怨不怨他,对他的感觉一直很复杂也很奇妙,理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只要他出现,我的日子就平静不了。

“你不怪他吗?”见我没反应,吴秀香探头看了我一下:“在想什么?”

“想你什么时候还我单身贵族的身分。”我故意岔开话题,暂时不去想那个令我思绪纷乱的难题。

“安啦,我办事,你放心。”她拍胸脯保证。

“那就万事拜托了。”

“OK!”

“想不想出去走走?”我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去。还有人不知道我离婚的事,我得去告诉他们,顺便请罪。

“好啊,去哪?”她答应得爽快。

“去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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