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汉末刘珽(1 / 2)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的一天。
通往襄阳的官道上,太阳如往常一样照在一间用土垣围起来的院舍,让土垣上皲裂的缝隙愈发明显了。
隔着老远,能瞧见院中立着一根长柱子,柱子上挂着交叉的、用以指示方向的木牌,也就是华表。
这院舍就是亭。
汉代,十里一亭,里是最基础的行政单位,类似后世的居民区,一里差不多是一百户人,由里魁或者里长管理。
而亭就是最基础的治安单位,类似后世的派出所,当然,除了有治安功能外,亭也有为沿路的行人和官吏提供住宿的功能。
这亭的门边有一间小室,叫做塾,近似保安室。
其中坐着一人,是此亭的亭卒。
按照制度,亭卒和亭长要查看过路之人的验传,并拦下可疑之人问话。
但现如今世道并不太平,真有凶徒的话,多是成群结队,亭卒不敢拦,大多只是坐在塾中做做样子罢了。
只见这名亭卒张嘴打了个哈欠,无聊得有些发困。
直到隆隆的马蹄声将他从困倦中唤醒。
眼见尘土都飞进了塾内,亭卒忙一边伸手在面前扇着,一边走出塾来。
恰好一道身影停驻在他身前。
只见来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穿着便于活动的袴褶,挽着一把强弓,手上戴着一般猎户根本用不起的名贵抉拾,腰间的步叉也做工精美,不似黔首可用之物。
抉是扳指,保护手指在拉弦的时候不受伤,拾是臂衣,套在左臂上可以在开弓时护臂。步叉则是箭囊。
亭卒将那精美的玉石扳指,绣有华美纹理的臂衣瞧在眼里,心中为这奢靡的装备暗自咋舌,又壮着胆抬头打量,见那来人个头将近八尺,容貌英武俊秀,年纪大概十七八。
这名亭卒借着余光,瞥见年轻人身后还有不少人马,其中杂有各种形制的马车,联想到年轻人不俗的打扮,心中暗道:如此气派,莫不是他处来的豪强大家。
他硬着头皮上前询问:“尊驾何人?来此何事?”
年轻人在马上朝亭卒一拱手:“足下无需惊慌,我等是往襄阳迁居去的良善人家,敢问此处离襄阳还有多远?”
听了年轻人的话,这名亭卒暗自松了口气,好在不是来闹事的:“俺不过乡野小人,没去过襄阳,请尊驾稍等,俺去请亭长出来答话。”
眼见着这名亭卒转身进了亭舍,年轻人回望了下身后的人马,陷入沉思。
年轻人名叫刘珽,严格意义上讲,并非这个时代的人。
谁能料到,自己一觉醒来就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年代,还直接缩水成了娃娃。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数年,刘珽知道他现在所处的时间段,就是后世常说的东汉末年。
比起其他穿越成小卒或庶民的,连饭都未必吃得饱,自己白捡一个刘表次子的身份,还继承了刘表大高个和美姿容,已是大成功。
眼下他所率领的这队人马,大多都是山阳刘氏的宗亲,剩余的便是徒附宾客组成的宗兵,不久前受刘表之召,前往荆州襄阳。
传信之人还带来一个消息:威胁襄阳的江东猛虎——孙坚,已经中伏身死。
孙坚死了,襄阳城就太平了。
加上青徐黄巾的异动,宗族之人大多愿意听刘表的,去荆州避乱。
只不过,袁术与刘表还保持着敌对,所以刘珽他们没敢直接从南阳的大道过,而是选择从靠近江夏的一侧绕行。
刘珽不免想起了一路上见到的景象。
此时天气正转暖,本是干农活的时候,可靠近南阳的一路上,刘珽见到的农田大多无人劳作,却是因为袁术横征暴敛的缘故,田地被荒废,许多百姓窜入山林落草为寇,常以劫道为生。
刘珽在后世也听说过“大汉骷髅王”之名的,也知袁术自己生活奢靡,但连手下的军队都吃不饱,百姓更是“人相食”,但那不是退守淮南的时期吗?
怎么袁术现在就暴露本性了?
没等刘珽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亭舍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从中走出了五人来。
为首的是一名头戴赤色帻巾的汉子,手持二尺板和索绳,这是典型的亭长打扮。
这名亭长大致扫视了一眼,他与刚才的亭卒不同,警惕性很高,除了手持强弓的刘珽需要严防外,他还在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刘珽身后三名壮勇之士。
其中最壮实的那名,好家伙,这亭长暗自对比了自己和那人的身材,对面的胳膊比自己的大腿还粗。
他不免对此人的雄壮感到吃惊。
这三名壮勇之士中,最强壮的叫典韦,剩下的二人,一为刘磐,一为刘虎,都是刘珽的从兄,也就是刘表的从子,即侄子。
典韦,家在陈留己吾,刘珽他们则是出自山阳高平,同属兖州人,算是乡党。
早年典韦为襄邑刘氏报仇,亡命乡里。
因当时典韦杀的是做过富春长的李永,也就是退休官员,影响甚大,所以名声传得很远,刘珽因前世就听过典韦的大名,于是让宗族中好任侠的几人趁此机会,通过轻侠的关系,邀请了典韦来自家躲藏。
当世的豪强大族,多隐匿亡命,不管对方是杀人的任侠,或是被党锢的名士清流,并形成风尚。
桓帝时,赵岐得罪宦官唐衡而逃亡,跑到北海卖胡饼为生,当时安丘人孙嵩看出来他是亡命之人,就把他接到家里,藏在复壁中。
和刘珽的便宜老爹刘表同为党人的张俭,在逃亡期间,很多人明知道帮助他会家破人亡,但还是选择收留,最后张俭逃到塞外,而帮助过他的人,“伏重诛者以十数,宗亲并皆殄灭,郡县为之残破。”
为了收留逃亡者,连家破人亡都顾不上了,足可见汉代隐匿亡命之风。
因此,刘珽收留典韦并不算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而同在党锢之列的他,虽然不能出仕,但是家中条件依旧很好,照旧还是当地的“黄四郎”。
先不论宗族给予的照顾,其实当地的长吏也打心底不敢动他,毕竟都是士人出身,如果迫害清流之后,那在士林之中名声就臭了,要被戳脊梁骨。
还是张俭的例子,当初外黄令毛钦其实已经要追捕到他了,但是碍于舆论压力,最后只能任由张俭逃跑。
党人清流就是这个时代士人间的政治正确。
所以,刘珽既不用担心自己的处境,还能把典韦藏住,逐渐把他拉拢为自家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