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_分节阅读_第8节(2 / 2)

  “是,我这就去。”

  吩咐完手头的事,孟半烟又怔愣了快一刻钟,才起身往王春华的东小院去。有些事自己能做主的她大多不和王春华说,但这件事不一样,自己瞒不住也不能瞒。

  王春华是不能干但又不是个傻子,昨天女儿出门前说是去拿放妻书,回来却绝口不提这件事,她就已经有些怀疑。

  到了今天,眼看着家里管事的婆子慌乱起来就更加笃定家里出事了。等到女儿过来把事情清楚明白说了,才一头栽倒在罗汉床上,抱着迎枕狠狠哭了一场。

  “他、他怎么,怎么这么久不回来?他既是没死为什么不回来!”王春华哭得直打嗝儿,爬起来又攀上女儿的手臂,“他回来了,怎么又不往家里来,啊?啊!”

  王春华不是替自己哭,她这辈子没受过什么大委屈。没嫁人的时候父母兄长宠着,嫁了人婆母不磋磨人,丈夫不算恩爱但也绝不是坏人。没了丈夫又有女儿管家,实在算不得命不好,她这是替孟半烟委屈。

  “他回来了不回家,先去下帖子给知府是什么意思。家里不止咱们娘俩还有爹娘的牌位,他也不回来拜一拜?是在外面出息了怕我们攀扯吗。既是怕,又回来做什么。”

  “娘,人都没见着你说这些干什么。知府去年才到任,小舅和孟二见着人先吓得不行,问什么就说什么,别的连抬头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凭什么就说那人一定是我爹。天下这么大人有相似,这事说不准的。”

  王春华哭归哭道理却不错,什么人离家八年回了故乡第一件事不该是回家?只这一条就不对。要么不是真的孟海平,要是是真的那就更坏了,离了心的家人有时候比仇人还狠。

  孟半烟在外面走动这些年,见多了为钱为势反目翻脸的夫妻兄弟父子,如今横亘在自己和‘父亲’中间的岂止是八年光阴,她不得不防。

  “对,你说得对。那明天怎么办,他说要回来,咱们怎么应对。”王春华听着女儿的话抹了抹眼泪,“要不去把你舅舅叫来,人多好些。”

  “大舅老实,来了也没用,我还怕到时候他给我弄‘帮理不帮亲’那一套。小舅还要在衙门当差,人家帖子都送到知府手里去了,小舅做什么都不对,别难为他。”

  孟半烟摇摇头不肯让王家掺和进来,自己是十二岁也就罢了,现在都二十了还事事要舅舅撑腰像什么话。

  再说她也怕,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男人就是比女人强,父亲掌家更加比女儿名正言顺。要是真的是父亲回来,只要他一句话恐怕外公家就要站到他那边去。

  要是孟半烟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闺阁小姐倒也好了,可她见过了外面的天地,尝过了自己说话说了算的滋味。要她现在再退回到内宅后院听人摆布,她死也不愿意。

  跟王春华说话的功夫,翠云已经把阿柒找了来。两人一对眼就知道不用多说什么,阿柒更是主动站到孟半烟身侧,“我已经让人守住家里和外面,镖局那里我也请了假,这几天就跟着你哪里也不去。”

  “好。你在,我放心。”

  孟海平突然回归,孟半烟已然落了下乘。但这些年的历练也不是白过的。孟半烟不出去问也不胡乱打探,只安心把家里的篱笆扎牢,攥紧自己能把握的一切,即便是亲爹想要回来摘果子,也不是那么容易。

  阿柒说守着孟半烟是真的寸步不离,到了晚上连厢房也不去,把铺盖搬到孟半烟房里,就在罗汉床上睡。

  有了阿柒守着,孟半烟稍微安心了一点。但闭上眼还是忍不住想,想小时候的父亲对自己的好。

  那时候总有讨厌的亲戚跟自己说,‘你爹要是再生个弟弟就好了’‘半烟想不想你娘再给你生个小弟弟’‘半烟什么都好,可惜不是个男孩儿’之类的话。

  那时候的父亲总会板着脸把说这样话的人赶走,再抱着孟半烟上街去买糖画。是他让小小孟半烟觉得自己身为女子从不比男子差。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到这八年自己吃过的亏受过的气,和无法同人说的苦,又不免焦躁起来。她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回了潭城县不回家,是有外室了吗还是有儿子了?

  阿柒也睡不着,她都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孟半烟一起去越州了。现在突然窜出来一个孟海平,那是不是两人的打算就要成空了。

  心里杂乱就睡不安稳,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这么折腾了一整夜,等到天亮时孟半烟和阿柒都熬得眼底青黑,相互对视才无奈笑出声来。

第15章

  孟半烟整晚没睡好,住在客栈的孟海平也彻夜未眠。

  当年出门做买卖碰上山体滑坡,人全没了货被埋了大半,只有自己被路过的侯府马车捡了回去。

  新昌侯府在京城本算得上老牌勋贵,近些年虽无人在朝堂上有实职,依靠爵位和祖宗攒下来的家业田地,也能过得十分体面。

  但架不住现任侯爷是个极能生的,光是嫡子嫡女便生了六个,更不要论底下那些庶子庶女们。过年磕头时,就能挤挤攘攘从屋里站到廊下去。

  起初人人都羡慕,都说新昌侯是个命好的,子嗣昌盛有福气。可谁知孩子越长越大越不是那么回事,好几个儿子竟没有一个能顶门立户的人。

  长子是个老实人,说得好听叫忠厚说得不好听就是窝囊。当大哥的有时候被弟弟妹妹们怼到脸上作怪,也只嘿嘿、嘿嘿笑一笑,事情就算混过去了。

  侯夫人对长子恨铁不成钢,但还能安慰自己,长兄是个厚道人是好事,至少能容得下底下弟妹,他有爵位日子也不会难过。家里的体面可以让其他儿子去挣。

  可谁知老二从小读书却是个没天赋的,把人送进国子监读书读了好些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眼看着二十好几了,才花钱给他捐了个员外郎。

  偏他又不是个能吃苦的,要给他找个外放的实差嫌地方偏僻不肯去,日夜晃荡在京城里,跟那些三流文人们厮混着,还自诩什么才子,其实就是狗屎。

  再往下是三个嫡女,接连长大嫁人,光是嫁妆就几乎掏空小半个侯府。还有好几个不成器的庶子们连花架子的老二都比不上,十足的纨绔,在京城闲晃着简直人憎狗厌。

  最后剩下嫡出的老三读书不行但办事周到又细心,侯府的杂务事情都是他在管着,算得上府里的内当家。

  偏生又是个子嗣不丰的,成家几十年只得了一个女儿,女儿嫁人夫婿又早死,正是接回侯府来寡居的路上,把孟海平给捡了回去。

  侯府老一辈都还在且论不到分家一事,府里众人也都不愿分家。都知道自己不是好东西就趴在府里吸血呗,要用钱了找老三,闯了祸找老大,反正用不着自己操心,多好的日子。

  孟海平被捡回去养了两个月把身上的伤养好,身上没了丝毫能证明身份东西,脑子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大夫说是被石头砸伤了脑袋,又受了惊吓,里头有淤血,能不能好说不准。

  幸好孟海平是个能干人,又在做生意一事上极有天赋。新昌侯府再是个破落户也还有许多产业,孟海平做商人的本能没丢,很快就在三房立住了脚。

  偌大个侯府上下几百口人,全靠三房里里外外撑着,花钱的时候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去三房求,不求人的时候又私底下笑话三房就是老黄牛的命,好好的侯府公子当得跟个管家似的,丢人。

  三房想撂挑子不干,可一来侯府没分家,真不管了自己手里的私产大多见不得光,也没法再就着侯府名头捎带替自己多捞一些。

  二来三房本就人少,三老爷三夫人再加上一个寡居在家的女儿,攒一块儿都不够别房一个姨娘生的多。再不管家,往后在侯府里更没说话的份儿,不占长不占幼的嫡子在新昌侯府里不值钱。

  孟海平是外来的和尚,没有根基不说连记忆都丢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前几年全靠本能做事手段颇有些狠辣,敢为了一桩买卖替三房杀人灭口。

  人人都说孟海平是三房捡回来的一条好狗,但奈何这条狗实在好用。三十几岁的人了模样清俊蓄一把短须,光是卖相就比别家的掌柜管家要强。

  肚里一本生意经却又还通些文墨,最好的还不是家中奴才,三房早早地就给他新买了个户籍,就落在京城里,是正经的良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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