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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玻璃护栏往前,如瀑的云烟在风中游曳,他抬手探出护栏外,似有若无的触感潮湿冰冷,拂过他的掌心,又随风飘远。

看着它远去,梁潜收手。

站得够高,连自由的天地都足够宽广。

他甚至记不起上一次呼吸到这样的空气是在哪一天。也许从没有过。

他自信不逊于任何人,但有时生活也是一种磨练。

在遇到单玉成之前,他的磨练没到止境,没有任何机会看到这样的风景。

想到这,梁潜转脸看向萧沉,看到他仍然神色淡淡,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兴致,不由问:“哥不喜欢这的景色吗?”

萧沉随之住脚,看向身侧的云霞,只说:“等你看过更出色的风景,就会觉得平凡索然无味。”

梁潜看着他。

大概是度假的缘故,山上也气温偏低,单玉成穿的是秘书准备的一件米白色过膝风衣。

他很少穿这种轻薄柔软的颜色,今天自从见面,作风也没有以往强硬,几乎有点随和。

话间,冷风打着旋从他身旁卷过,带起风衣的长领在他侧脸舞动,时而挡住他下半张脸,唯独那双薄情的眼睛,在凌乱飞散的短发中清晰可见。

有那么一瞬间,梁潜似乎从这张脸上看到另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很快发觉,来到这座如梦似幻的雾阳山,让他见到了异想天开的幻象。

下一刻,他移开视线,也看向那双眼睛里的平凡景象:“更出色的风景,哥指的是哪里?”

萧沉只说:“走吧。”

梁潜握在护栏的手微微紧了紧,随即和他一起继续往前。

到了观赏区,人逐渐增多,四处都有拍照留念的游客。

周边是几个餐厅供旅客休息,最佳的几个观景点则是安静私人的露天花园,预约制。

秘书为两人单独定的套房有相应资格。

但在进去之前,梁潜先说:“哥如果不喜欢,之后我自己逛就好。”

萧沉说:“你不想我陪你?”

梁潜稍怔,险些被这句简单直白的话问住:“我……”

他顿了顿,才坦然回道,“我想。”

提起这个邀请,已经说明他有这样的想法,既然说出口,现在也没必要掩饰。

萧沉说:“那还等什么。”

侍者为两人打开门栏。

梁潜看着立在门边的萧沉,不再犹豫。

他快走一步,和他一起迈入花园里灿亮的明耀光影。

随着时间推移,和同事爽快享受了一下午的秘书看了看天色,等到暮色降临,匆匆吃过晚饭,动身去了老板所在的餐厅。

“单总!”

碰巧在餐厅门口遇到出来的萧沉和梁潜,秘书忙说,“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出发,正好能看日落。”

梁潜突然记起中午上山前,秘书跟他透露的话。

‘单总特意给你准备了惊喜。’

秘书说完,也的确向梁潜笑了一下。

梁潜不动声色,转向萧沉:“哥?”

萧沉说:“出发吧。”

秘书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上了车,听到两人聊起山上的风景,才豁然开朗。

是相处的模式不太对劲。

放在以前,这两位是一位赛一位的冷,两块冰疙瘩待在一起,一两个小时都没有一句话,憋得他是浑身难受!

结果今天太阳是打东边落下了吗,怎么还聊起来了?

秘书光明正大地偷窥一阵,终于看出一点端倪。

梁潜这小子,那颗花岗岩一样的心,总算是被面冷心热的单总捂暖了一点。

不过也是,单总自回国以来大显神通,让他越来越佩服得很,可其实是有点怕的,这样的人,却单单对一个人另眼相待,还费尽心思去照顾……

换成是他,他也热。秘书暗暗地想。

观光车这时拐弯,视野霎时变得开阔,秘书迎面看到叹为观止的景色,惊呼出声:“……好美!”

他指着车外看向萧沉,“单总你看——”

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被老板那双眼睛扫过,秘书下意识闭上了嘴。

再看梁潜,他心中悲愤。

当面双标,单总你多冒昧啊!

但老板双标,他也没胆反对。

接下来的路程,秘书一个字也没再说。

直到平稳行驶的观光车载着三人来到目的地,他指着不远处山顶一排帐篷:“单总,梁少,那里是度假村专供的最佳观星点,比较私人,很安静,设备也都很齐全,就是上山的路有点陡峭,不能坐车,要辛苦一下。”

为了帮老板做好这次安排,他可是花了大价钱!

这地方贵得很,好在不出所料,老板眼都没眨就批了。

秘书说着话,下车继续带路。

走到入口时,发现上山的路前有人。

看清对方一行人,他叹了口气。

这个黄均易,怎么阴魂不散呢……

黄均易也很快看过来,然后俯身在白母耳边说了句什么。

白母冷冷看了一眼萧沉和梁潜,等工作人员打开门,先一步上了石阶。

黄均易磨磨蹭蹭,走在最后。

秘书看他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正想着要不向老板展示一下忠心,挡在前面,结果看见单总高大的影子已经走过身前。随即是梁潜。

“……”秘书认命地跟上。

他走在队伍末尾,时不时关注一下黄均易。

没多久,只剩几节台阶就到山顶,他心下放松,刚转过头,突然听到一声做作的惊呼。

“小心呀。”

不妙的预感油然升起,秘书一抬头,看到一块半臂长的石头从上而下滚落,因为角度问题,飞落过半才被发现,转瞬逼近梁潜!

“梁少!”

梁潜比秘书更早发现这块石头,但他离得更近,穿戴外骨骼的腿比以往灵便,却仍然迟滞。

狭窄的上山小径无处躲避,他拧眉侧身,勉强避开要害,已经做好被砸中的准备,然而手臂忽然一紧——

沉而重的力道箍在臂弯,梁潜堪堪转眼,就被这只手一把拉近。

他抬头,只看到对方的下巴,下一秒被一只同样灼热的大手按在腰背,牢牢揽进怀里。

两人一齐撞在右侧嶙峋的石头,梁潜直觉腰间紧了一瞬,低头看下去,才发现萧沉的右臂磕在一块尖锐凸起,袖口划了一道长长裂口,正隐隐渗出血迹。

“哥!”

萧沉也扫过一眼,把人松开。

梁潜没有退后,他抬手握向萧沉手臂,但在接触前的刹那,想到这么做也许会加重伤势,他陡然停住,沉声问:“哥,你怎么样?”

萧沉说:“没事。”

工作人员也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山上的低温天气也吓出一身冷汗:“这位先生,实在抱歉,我马上请急救过来帮您包扎!”

这么一条小路,从来没出过差错,可刚刚那块石头如果把人砸中,从台阶上滚下去,不死也要摔成残废,他怎么负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梁潜虚托扶着萧沉的手臂,看着撕裂的衣料沾染的刺眼血痕,他眼底凛寒如冰,之后目光微转,落在梯道上方,对上那双幸灾乐祸的眼睛。

黄均易脸上摆着挑衅,见他看过来,挑了挑眉,不怀好意的嘲讽赤|裸显露。

梁潜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怒色,只有眼神冷酷锋利,隐约滚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戾气。

黄均易对视不足两秒,就收敛笑容,讪讪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工作人员不敢耽搁,打完电话忙带路继续上山,检查包扎后问过萧沉的意见,得知他不会追究,松了口气,送了一些礼品,又把人送到帐篷,才带队离开。

秘书一路跟着,也是好一阵惊魂未定,见老板似乎没受一点影响,伤势也不重,才看了一圈周围。

观星台是六十米见方的小型平台,共分十个区域,空间不算宽敞,但并不拥挤。有更早来到的客人,都在各自的帐篷前吃喝聊天。

秘书跟着萧沉走进帐篷,看到里面除了一些常见物品,全是观星的一应设备。

摄影器材,手电筒,望远镜,置物架最顶端是叠放的星图。

外面传来一阵阵惊叹。

秘书出去往外一看。

太阳快下山了。

夕阳的余晖映照云海,天地之间满是燃烧的晚霞。

他回头,看到老板披着灿烂炫目的熔金光线走出门帘,身旁是英俊逼人的梁潜,两道身影融进落日霞光,油画似的。

秘书默默退了一步,让开位置。

等两人走过,他回到帐篷,把东西一件一件搬出来。

最后一个支架放下,他正踌躇要不要把手里的拍立得给梁潜,抬头一看,不由笑了。

“咔嚓——”

听到快门声,梁潜回头看过去。

秘书还在低头拿相纸,几步走过来,脸上很快露出惊喜:“梁少你看,我给你和单总拍了张照片。”

他说着,把手里成像的照片递出去。

梁潜的视线落在照片上。

片刻,他回身抬手接过。

照片是固定的画面。

画面中,他正看雾阳山闻名遐迩的落日景观,单玉成正看他。

他们之间横亘云端的一线夕阳绚烂辉煌,却只照亮他们靠近的侧影,沦为索然无味的平凡背景。

梁潜看着这幅图。

他不知道这时在和单玉成聊些什么,也不知道单玉成在什么时候看过他,但画面定格,照片帮他记下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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