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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沉低头看他。
孤云微眼睑半敛,紧握的手松了又紧,还在强撑。
萧沉抬手落在他侧脸。
孤云微支撑不起睁眼的动作,还是在他掌心慢慢上下蹭过。
“师尊……”
萧沉的拇指划过他的眉梢。
孤云微似有察觉,险些垂落的手猛地攥紧萧沉袖摆——
“师尊……”
狐狸的声音勉力钻出唇缝,轻得像一句呓语。
萧沉接住他无力往前的动作,把人揽进怀里:“我在。”
听到这两个字,孤云微无声轻笑。
他松了手,双眼终于阖起。
想说的话化作最后一个念头从脑海掠过,入梦之前,他记得很清楚。
——师尊,希望下一次梦醒,第一眼见到的仍然是你。
“……”
怀中的呼吸声渐渐绵长。
萧沉看着他犹带笑意的侧脸,片刻,打开星图,把第七个小世界溢散的本源拢回归还,用余下无法恢复的能量凝作第七粒星珠。
不多时,星珠成型,正飞往孤云微手边。
躺在萧沉膝上的人重新睁开双眼。
星珠的莹白光芒停在半空。
萧沉看着他。
从这双已经变化的眼底,可以看到七天前在同样的眼里流转的星光。
“萧沉……”
他又闭了闭眼,微哑的嗓音里有时过沧桑的感慨,再看向萧沉时,语气已是源于自信的笃定,“你认出我了。”
萧沉说:“嗯。”
除了系统被彻底屏蔽,他的清醒这次没有半点异象,甚至醒得稀松平常。他表现得很明显,他不是孤云微,他也没打算隐藏。
他又说:“但你知道,我是他,而且不止是他。”
萧沉说:“我知道。”
和孤云微共用一具身体,说话时唇边也有笑意。
他带有孤云微的痕迹,现在彻底苏醒,神情却有孤云微欠缺、或不曾展露的强势。
“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说着,抬指碰在萧沉下颚,点了点,又抚上侧脸,“你的温度,好暖……”
话落,他的身形渐渐变化。
褪去孤云微的皮囊,他的真容在缓缓展露。
随后动了动手指,星空也在他意念间变幻,在萧沉面前的星图面板上写出两个字。
‘薄溯’
“我的名字。”
薄溯没有起身,自下而上看着萧沉,即使躺在低处,含笑的语气依旧游刃有余,惯性掌握对话的节奏,“你要像我记住你一样,把我牢牢记住。”
他的手缓缓滑下,落在萧沉心前。
“并且从此忘了其他,只记住我一个人。这样才公平。”
萧沉垂眼和他对视。
他们三个长相并不相似。
然而这张脸上,足以看出三个人的影子。
除了侵略性的强势,他还比梁潜多几分恣意,比贺昀多几分沉稳。只短短几句话,也看得出他的本性,和旧日一样,难改恶习。
他说得没错,他不止是他。
他拥有的,是最完整的灵魂。
“怎么不说话?”
面对意料之外的平静,薄溯终于坐正起身,看向萧沉,“你在想什么?”
三世记忆。
在永恒岁月里,这样短暂的人生就像白驹过隙,根本不值一提。
偏偏就是这三次不值一提的人生,帮他提前摆脱赌局,也让他心甘情愿,主动套进这个名为“萧沉”的枷锁。
他拥有一切和萧沉亲密无间的记忆,可直到今天,才和萧沉真实相对。
触摸到萧沉的体温。
感受过萧沉的心跳。
亲眼看见萧沉的脸,看到那双始终看不透的眼睛——
薄溯面色不改,摩挲着腕间泛凉的星珠手串。
对这个人,他还是做不到如常应对。
三次生离死别,不止是三次数据的积累。
三段极致的情绪积压在心底,至今没有消散,即使有三次同样极致的失而复得冲淡,也得不到彻底纾解。
好在他已经醒来,即使萧沉想走——
“先解决正事吧。”
听到萧沉的声音,薄溯敛眸,心头还没成型的打算无影无踪,正看到萧沉从长椅起身。
他说:“你想帮我抹杀主系统?”
萧沉说:“嗯。”
他略一摆手,浮在半空的第七粒星珠继续下落,飞到薄溯手边,串入青绳,重新回到薄溯腕间。
薄溯看着七粒星星轻撞弹响:“世界本源,主系统还是想垂死挣扎。”
萧沉不置可否。
薄溯勾唇浅笑:“不过解决它,还用不着你出马。”
说着,他看向萧沉,简单解释,“当初它鲸吞将近三十个小世界本源,才得到和我对赌的能量,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找到一个你……对我有点麻烦。换句话说,它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这次有你监测星域本源的动向,它更难翻身。”
萧沉淡声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他没问薄溯抹杀主系统的理由。
对眼前这个人而言,执行任务等同受监视的操纵,绝对无法容忍。既然是对赌,也说明这场对局很公平,毕竟薄溯和主系统不同,从零开始的宿主想做到这些,要付出更多代价。
薄溯薄唇微抿。
他又看了看萧沉,像在犹豫,但妥协得毫不迟疑:“好。这次听你的。”
萧沉已经抬手。
薄溯站在他身旁,见他要打开空间跳跃的通道,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萧沉回眼。
薄溯说:“无关紧要的问题不急,我们现在可以解决正事了。”
萧沉眉间微动:“你认为什么是正事?”
薄溯的语气理所当然:“我们的事,就是最重要的正事。”
萧沉深深看他,摆手散去空间跳跃的能量波动,转而问他:“你想怎么解决?”
薄溯说:“这要看你想怎么解决。”
他往前一步,握住萧沉的手带向腰后,察觉掌下没有丝毫阻滞的力道,他轻笑抬眼,还没牵起另一只手,腰后忽而一重。
萧沉把他揽到身前,在他按捺不住笑意的纠缠气息里,看他熠熠生辉的双眼:“想说什么。”
薄溯也抱住萧沉的腰背。
他再贴近一步,看萧沉的眉眼,看这双眉眼下熟悉的、让他终于心安的放纵。
他说:“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其中一句,我印象最深刻。”
萧沉对他耐心十足:“哪一句?”
薄溯轻声重复:“等你看过更出色的风景,就会觉得平凡索然无味。”
说完,他抱得更紧,腕上泛凉坚硬的星星挤在缝隙,彰显存在感,“现在,我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他看着萧沉,直言心意,毫无顾忌:“自从遇到你,其余一切的确全都平凡无味。”
萧沉看他一眼。
薄溯等了又等,还是没能等及。
他晃了晃萧沉,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神掩饰话里的催促:“你呢?听了我的话,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钟爱萧沉永远理性的眼睛,也见惯萧沉永远处变不惊的从容,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紧要关头仍看不到情感从这张脸上流露,他心头堆起浅淡的焦灼,烧得火热。
好在萧沉的回应没让他等得太久。
“也有一句。”
萧沉淡淡说,“是你的话。”
薄溯眼底微明:“哪一句?”
萧沉说:“你说,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只做一件事。”
薄溯顿了顿。
这段话的记忆立刻涌上脑海。
‘什么事?’
‘找到哥喜欢的东西。’
薄溯五指收紧,不由问道:“……你找到了吗?”
萧沉说:“找到了。”
薄溯又是一顿:“是什么?”
萧沉说:“是一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薄溯屏住呼吸。
闻言,炽烈的狂潮遽然在四肢百骸肆意游走,急促的心跳几欲跳出胸口——
他唇边的笑意早已高扬,却明知顾问:“是谁?”
萧沉心照不宣:“这个人,和你有同样的喜好,和你是同样的性格,他——”
薄溯迫不及待,已经追问:“他是谁?”
他难得这样急躁,显然经不起半秒等待。
萧沉凝眸看他,如他所愿,直言告诉他。
“是你。”
简单的两个字。
薄溯强压着唇角,猛地埋首进萧沉颈侧,还是没能压回溢自心底、难以克制的一声轻笑。
萧沉抬手按在他颈后,转眼看他。
薄溯的脸藏得不漏痕迹,更看不见丝毫神情。
耳边才响起他强装平常的声音,似乎冷静,也残留笑意。
“我……”
说了一个字,他顿住,拉开距离,看向萧沉的双眼闪熠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