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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免将食盒原封不动提回去会挨骂受罚,年若薇打算寻个僻静处,悄悄处理干净。

来到夹道僻静处,她取出食盒里的冷馒头咬了一口。才咀嚼两口,她瞬时忍不住皱眉龇牙。

口中齁咸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夺过食盒里那碗起冰碴子的清水喝起来。

“噗……”

年若薇难受的涨红脸,眼里噙满痛苦泪花,这哪里是清水,分明是能咸死人的盐水,还有那些冰碴子压根就是因为盐分过于饱和,再无法溶解于水的盐块。

再寻常不过的馒头和清水,旁人乍看之下毫无丝毫异常,可只有亲自尝过才知难以下咽。

岂有此理!

是谁竟然如此戏弄四阿哥,不,她顿时吓得胆战心惊,也许对方根本不是要戏弄四阿哥,而是想借刀杀人。

年若薇顿时后怕的捂着心口,肯定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今日她真是大难不死,幸亏四阿哥没吃午膳,否则定会大怒,那么死的就是她这个送膳的宫女。

侥幸逃过一死,年若薇又惊又怒,瞬间脊背发凉,到底是谁要害她?可她没有丝毫头绪,毕竟原主树敌太多谁都有可能。

毫无头绪下,她心情忐忑将食盒处理好,回到承乾宫。

在这偌大的承乾宫里,她是身份最为低贱的奴婢。她日日活的提心吊胆,无论喜怒哀乐都无一人能倾诉。

谁人不知皇贵妃出自大清第一外戚佟佳一族,皇贵妃执掌后宫多年,承乾宫更是规矩森严。

只要皇贵妃不想让消息传出承乾宫,即便承乾宫中尸横遍野,她也能轻松封锁消息。

连她这个身在承乾宫的奴婢,都以为四阿哥在承乾宫佛楼里替皇贵妃祈福,旁人更不可能知晓个中原委。

年若薇忍不住叹气,她只是个小奴婢,连自身都难保,压根没资格管主子们的事。

紫禁城中无论主子还是奴才,都只会跟红顶白,踩低捧高,且最分尊卑。

甚至连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尤其是紫禁城里的宫女,活得还不如太监。

不比太监都是汉人出身,在紫禁城里,宫女还分血统,最为尊贵的自然是满军上三旗包衣,大清朝开国至今,能飞上枝头成为主子的宫女,几乎都出自上三旗包衣。

康熙爷后宫德荣惠宜四妃,竟有三位娘娘出自包衣,堪称上三旗包衣奴才的楷模。且大小主子们身边最得宠的贴身掌事宫女,几乎都是包衣出生。

像年若薇这种汉军旗出生的宫女,压根就无法靠近伺候主子的核心圈层内。

紫禁城里的宫女鄙视链:上三旗满人包衣>蒙军旗包衣>汉军旗包衣,作为鄙视链被压榨歧视的最底层汉女,没有人会关心她的死活。

临近晚膳的时辰,年若薇正在承乾宫前殿小花园中打扫落梅,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阵浅笑。

来人正是负责承乾宫内殿端茶送水细活的宫女秋月,她在承乾宫奴才之中地位极高,是皇贵妃的心腹,更是佟府送来的家生子奴才。

原主入宫时,就用不少好东西来巴结秋月,是以平日里,秋月也能偶尔与原主不咸不淡说两句话,但也仅此而已。

但见秋月笑颜盈盈,款款走到年若薇身边,她径直将手里的食盒塞到年若薇手里:“小年糕,我有些忙不过来,这几日你暂且替我去给四阿哥送膳。”

见秋月又要让她当冤死鬼,年若薇不动声色,将食盒塞回到秋月手里。

她压着心底的慌乱回了一句:“好姐姐,四阿哥午膳吃的不多,许是奴婢笨手笨脚伺候不周到,要不还是姐姐您能者多劳,亲自跑一趟,免得我惹主子不悦,还顺带连累姐姐。”

“啧啧,你原是担心这芝麻小事,放心吧,谁人不知四阿哥淳孝,最为尊重咱皇贵妃娘娘,只要是咱承乾宫送到四阿哥面前的东西,四阿哥又怎敢拂逆?”

秋月转头四处张望片刻,倏然贴近年若薇,低声私语:“你且放心去,雷霆雨露皆是娘娘对四阿哥的恩泽,他都得欢天喜地受着,想必他都习惯了。”

听到秋月略带戏谑的语气,年若薇难以置信觑一眼秋月,此刻她心中忽然涌出一个让人心疼的猜测。

见年若薇那副畏畏缩缩的窝囊相,秋月登时露出不耐神情。

“死丫头,你想死吗!这是娘娘的命令,别在这磨磨蹭蹭的,快去!”

“淬!”秋月一想到那小白眼狼就火冒三丈。

又想起那些陈年旧怨,秋月倏然扭身侧首,忍不住朝永和宫的方向狠狠地淬了一口唾沫,眼中不知是羡慕还是鄙夷之色,一闪而逝。

永和宫乌雅·玛禄那贱婢,趁着皇贵妃身子不适,爬床博取圣宠,如此肮脏龌龊的货色,又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即便是皇子又如何,也只不过是天生坏种罢了。

娘娘都说了,紫禁城里多的是位份卑微的女人生出的皇子,一个养废了,大不了再养一个便是。

见秋月的语气逐渐不耐烦,年若薇焦急接过食盒,温言讨好道:“能替姐姐跑腿,是奴婢修来的福份,奴婢这就去。”

年若薇不敢再推辞,提着食盒往后殿小佛堂行去。

四阿哥似乎很喜欢穿黑色的衣衫,今日他披了一件墨狐大氅,丝毫没有少年郎该有的朝气蓬勃,显得老成持重。

此时他手里捻着一串十八子手串,正在低声念经祝祷。

因上一回唐突了四阿哥,年若薇今日远远地就将步子放的极重,四阿哥很快停下诵经,抬眸朝她望过来。

“奴婢给四阿哥请安。”

年若薇屈膝行礼,等候片刻,就听见四阿哥嗯了一声,她这才施施然起身。

原以为苏培盛会再次出现,可她等了一会,并未见苏培盛的身影,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四阿哥面前。

“四阿哥,奴婢伺候您用膳。”

年若薇胆战心惊地掀开食盒,不出意料,食盒里依旧是老...咿?不对,食盒里的晚膳多出一个水煮蛋,年若薇心中难安,总觉得这莫名出现的水煮蛋,看着不像是好东西。

她盯着那鸡蛋思索片刻,忽而想起今儿是十月三十,宫里的奴才们都在每个月三十发俸禄,今日更是四阿哥胤禛的生辰。

她偷眼看向四阿哥,他只慵懒掀了掀眼帘,淡然道:“不必。”

听到四阿哥发话,年若薇登时如蒙大赦,行礼起身就想离开,不经意间听见四阿哥发出几声嘶哑的咳嗽声,她顿住脚步,挣扎几许后,抬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团藕荷色绣帕。

年若薇转身朝着四阿哥福了福身,将手里的绣帕放在四阿哥面前的香案上。

“嗯?”胤禛扬眉,有些诧异看向眼前这个瘦小的宫女,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年若薇见四阿哥默不作声盯着她,索性掀开帕子,露出裹在帕子里一个馒头。

见四阿哥仍是一脸茫然,她忽然想起来紫禁城里主子们吃饭都有试菜太监,年若薇壮着胆子,隔着帕子,将馒头掰成两半,她拿起稍小那一半,从容吃起来。

“四阿哥,奴婢已然尝过了,您请用膳。”

她垂首站在四阿哥面前,即便她不抬头,依然能感觉到头顶上方那道带着威压的审视目光。

气氛有些凝固,甚至安静到能听见积雪压断梅枝的哔啵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四阿哥终于开口:“下去。”

“奴才告退,四阿哥...祝您生辰快乐。”不待四阿哥说话,年若薇撒腿便跑。

胤禛眸色复杂盯着小宫女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于回廊间,这才将目光落在香案上那半块馒头。

他嗤笑一声,正要伸手去拿馒头,忽而又收回了手。

“爷,今儿是您生辰,太子爷在毓庆宫设宴为您庆生,奴才已然禀告皇贵妃娘娘,娘娘让您早些回去准备赴宴。”苏培盛急急来到四爷面前。

见香案上有半个冷馒头,苏培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坏了自家主子爷,爷真是饿坏了,这玩意都能下得去口。

“好。”胤禛将那半块馒头随手拈于指间,揉成一团随意丢入脚边的竹篓内。

年若薇提着食盒躲在假山夹道里,哭丧着脸看着食盒里的东西。

难为秋月了,竟然能在紫禁城里找到臭鸡蛋,年若薇初时还以为秋月准备的是咸蛋,没想到敲开鸡蛋之后,一股恶臭袭来,她瞬时崩溃,扶着假山吐得头晕脑胀。

待吐出胃里的酸水后,她才勉强缓过神来,硬着头皮开始吃咸馒头。

紫禁城里的奴才,一日三餐都是定时定量供给,她的那份晚饭几乎都给了四阿哥,不吃这咸死人的馒头,就只能挨饿。

罢了罢了,回去多喝几壶热水吧,希望四阿哥能记得她这一饭之恩,将来能让她脱离沦为军妓的悲惨命运。

将四阿哥的晚膳处理干净之后,年若薇踏着朦胧月色,正准备回到奴才所居的西偏殿,忽而看见庭院中有一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在和几个小太监在打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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