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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祺煜的病来得蹊跷,发作得也蹊跷。隔段时间,就要闹上一回,可是服药之后,又与正常人无异。

鉴于他身份特殊,方进中担心,此事一旦泄露,会被常氏一党利用,这才想法设法封锁了消息。时至今日,知晓内情的人,不过身边几个。即便是太医院,也被蒙在了鼓里。

温良叹了口气道:“当年和尚留下的药,眼看就要见底,这些年,我们也在一直寻找那和尚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

南星眉头紧锁道:“除了吃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温良摇了摇头:“殿下发作时,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各地名医也看了不少,可都收效甚微。不发作时,他又和常人无异,根本无从下手。”

“怪不得之前把脉时没有发现。”南星喃喃自语道。

“可是……”温良指了指一旁熟睡不醒的周祺煜,说道:“先生方才用得是什么法子?主子他明明没有吃药,却也……”

南星苦笑了一下:“我不过是封住他几个穴位罢了,没办法去根的。”

“先生自谦了,”温良道:“今天幸好有您帮忙,以往主子若不吃药,绝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南星:“殿下吃的药还有么?能否给我看一下。”

温良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精致的盒子,打开呈给南星道:“只剩下这几颗了。”

南星伸手接过,见里面盛着几个乌漆麻黑的小药丸,闻了闻味道,也没闻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也曾找人试图破解药的成分,只是单凭颜色与味道,实在是太难了。不过……”温良顿了顿道:“据说其中唯一确定的一味药,就是南星,竟和先生的表字一字不差,想来也是天意。”

南星不由一怔,竟有些难为情来,赧然道:“在下的表字,的确是味药,具有祛风解痉治疗惊厥的功效。”

不知为何,他看着眼前的周祺煜,忽觉自己的心底莫名升腾出了一股责任感——同情也好,共情也罢,反正就是不能够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像是被一根命运的长绳没头没脑地捆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唉!这下真是麻烦了!

他无奈地长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和尚的药管用,至少说明殿下的病是有解的,无非就是时间长短问题。”

温良温良眼睛一亮:“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想试一试,”南星道:“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将药复原,但可以想方设法仿个大概,先把殿下的病情控制住。不过……心病还要心药医,若想治本,还要靠殿下自己。”

第二十章 焦点

周祺煜贵为皇子,可毕竟是肉体凡胎,犯一次病无异于历一次劫。短短几个时辰,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都要淋漓极致地经历个遍,既伤神又伤身。

好在清醒之后,他又重新挂回那张神情淡淡的脸,正常的和没事人一样,只留下眉宇间若隐若现的疲惫,露出些许大病初愈不甚明显的痕迹。

守了他一天的南星,站在床边犹豫了好一会,这才难为情道:“那个……昨天的事对不起。我和你说的都是气话,王爷别往心里去。”

周祺煜俯首扶额怔了片刻,茫然抬起眼道:“你昨天说什么了?”

好嘛,全不记得了!

南星沉沉叹了口气:“不记得也好,不过王爷放心,你的病……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治好。”

周祺煜坐在床上缓了片刻,慢慢将神志归拢,记忆也恢复了七七八八,大概是觉得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无甚必要,于是理所当然地点了个头:“那就有劳了。”

下一刻,南星端着一碗汤药送到他面前:“先把药喝了吧。”

方才还从容不迫的庆亲王,眉毛倏地皱了起来,近乎耍赖道:“本王忽觉身心康泰,喝药就免了吧。”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康不康泰还得大夫说了算,”南星耐下心来劝道:“老和尚的药想要全部破解,恐还要一段时间。这是我临时给你配的,有助于补脑安神,还专门加了些蜂蜜,一点都不苦,不信你试试。”

周祺煜无动于衷地连声都没吭,只给他了一个“我又不是傻子,你少骗我”的眼神。

南星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真想把药碗一扔,你爱喝不喝!可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又觉得于心不忍,硬着头皮哄道:“王爷,良药苦口不是没道理的,只有喝了药,病才能好呀。你就当给我个面子,算我欠你的,快把药喝了吧。”

不知是被其中的哪个字撩到了,周祺煜倏地抬起眼,长眉一挑道:“算你欠我的?”

他端着一张正儿八经的脸,把这句话说得和真的一样。

南星眼角抽了抽,不甚心诚地点了点头:“算我欠你的,别磨蹭了,快喝吧。”

周祺煜伸手接过药碗,仿佛做足了一个周期的心理建设,这才一仰头,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在病疫馆一众同僚眼中,后勤刷恭桶的郁南星忽然鸡犬升天了。他不仅轻松调入药房工作,甚至还攀上了权贵,搬去了庆亲王府上养尊处优。

然而对于当事人南星而言,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当初他同意搬进庆王府,不过是觉得给周祺煜看病配药会方便一些。在他看来,王府客房里那张红木雕花大床与小院睡惯的通铺没什么区别。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七尺,要多了都是浪费。

再说,药房工作并不比刷恭桶轻松多少,每天忙忙叨叨几百份药准备下来,手脚都是木的,只不过听上去好听罢了。

以上这些,南星实在懒得与外人解释,也没法解释——庆亲王的病绝对不能透露半分,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一说呢。

可惜人心隔肚皮,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猜。因为无论怎么看,他和周祺煜的关系都不一般,小道消息满天飞,简直成了必然。

“南星!”来福一路小跑地来到药房,挥了挥手上的药笺道:“这是院判大人刚刚开的处方,说是今天要备出二百份来。”

南星应了一声:“放桌上吧,我忙完手头的事就去准备。”

来福放下药方,见旁边没人,凑到南星跟前小声道:“刚才听后厨的小卫子说,你跟庆王爷是亲戚,真的假的?

南星正一门心思地给药材称重,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跟他是亲戚?那我岂不成了皇亲国戚了?”

“我就说嘛,不可能呀,”来福摸着后脑嘿嘿傻笑了两声:“那就是……你和王爷之前认识?”

南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那……你们很熟?”

“不算熟。”南星抬起眼看向他道:“怎么,你有事吗?”

来福“哦”了一声,样子有些失落:“我看你都搬到他府上去住了,以为你们很熟,本来还想让你帮个忙来着。”

“帮忙?帮什么忙?”

“你也知道我家里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来福悻悻道:“我二弟十三岁,三弟九岁,爹娘养不起,就想送去充军吃军饷,可军爷说他俩年纪太小,不肯收,我估摸着庆王爷给说两句话,肯定管用。”

南星皱着眉头听完,不由揪起了心——九岁和十三岁,都还是孩子呀!穷人家但凡有点办法,谁会舍得把亲生骨肉送去阵前拼命呢。

他叹了口气,说道:“眼下四境不太平,北疆战事告急,把两位弟弟送去充军,是不是太危险了。”

“这不是没办法么。”来福的目光黯了黯:“我爹是个病秧子,一天到晚咳得要死,连半个劳力都算不上。我娘毕竟是个女人,担着一大家子的生计……”

南星一直觉得,来福是个心比天地宽的人,每天顶着一张不知愁苦的脸,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可是眼下提及自家的事,他终于也成了一棵被生活压弯的小草,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伸出手拍了拍来福的肩膀,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你先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南星虽然一口应承下来,但心里其实没底,毕竟这事还要去找周祺煜帮忙,他自己做不了主。当然他也知道,解决来福一家几口人的生计,对于手眼通天的庆王爷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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