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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当成驴肝肺,论胡搅蛮缠的本事,程浩风天下第一。
齐寒石连忙打了个哈哈,“不管怎么样,既来之,则安之,浩风一路羁旅劳顿,估计早就累坏了,快坐下歇歇,赶快喝杯水。”
“可不,这一路狂奔地我哟……”话说了半截,程浩风一眼瞥见桌上热气腾腾的面条,两眼放光道:“哎,不错,三哥的长寿面都备上了?”
“什么长寿不长寿的,”南星稍稍平复了些,端起碗往他怀里一塞道:“反正我也吃不下,你来得正好,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一碗面条就想把我打发?”程浩风又将饭碗推了回去,“寿星的便宜不能随便占,图个吉利,这碗长寿面你得一口吃完才行,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他冥思苦想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想了起来,掷地有声地说道:“面长人寿,一根到头,面在人在,面断命忧!”
南星:“……”
作者有话说:
王爷许久不见,下章上线哈~
程浩风的到来,为南星苦寒无趣的边关生活,带来了生机与活力。
常言“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浩风于南星是家人,早已超出故知的范畴,况且身边还有寒石在——这让他时常觉得,也许上天是善待他的,即便因为某个人,被活生生剜去心,换回的却是亲人与朋友的相濡以沫,这样的失而复得,实在难能可贵。
日子一天天的过,渐渐地,南星原本黯淡的眼眸,重新燃起了光,支撑他的是亲人的陪伴,以及对宝贵生命的敬仰,就连心境也跟随一望无际的草原,变得开阔起来。
只是北疆大营缺衣少穿,要啥没啥,外加正值战时,伤兵营血肉横飞,满眼断臂残骸,这对初来乍到的程浩风,实在是个挑战。
程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世代从医,算得上丰衣足食,程浩风在父母和几位哥哥的庇护之下,自小养尊处优惯了,何曾见过这等人间地狱,刚来的几天中,震撼地他魂魄都散了架,整个人动作僵硬,手脚冰凉,好些日子缓不过神来。
可是无论如何,攸关着性命,程浩风即便再吊儿郎当,好歹也是行医出身,断然做不到眼睁睁见死不救,他咬紧牙关,愣是咬出了一口撑下去的勇气,每日跟着三哥照顾伤员,竟也慢慢地适应了。
在伤兵营脚不沾地地忙了一天,程家幺弟累得灵魂出窍,只剩下哀嚎的力气。他龇牙咧嘴地回了营帐,大头朝下往行军床上一栽,扯着嗓子喊道:“不行了……我不行了,老腰都要断了,谁要不要拦着,我要一觉睡死过去,大梦浮生一场。”
南星跟着回了营帐,心疼道:“好歹先吃点东西,洗一洗再睡。”
“哎呦哎呦哎呦……爬不起来了!”程浩风大模大样撒娇道:“哥,你把饭给我端梦里去吧,等我马上睡着,找你去吃哈。”
累成这样,也不耽误他贱兮兮地耍贫嘴,南星叹了口气,数落道:“早就说不让你过来,你这不是自找的么,还是趁早回家吧,省得在这受苦,还害我担心。”
“那可不行!”程浩风掀起眼皮道:“兄弟们阵前拼命,流血流泪可都指望我呢!我要是走了,谁照顾他们?”
南星无情地拆穿:“伤兵营这么多人,不缺你一个,是谁给你的错觉这里离不开你的?”
“呦呵三哥,你还别瞧不起人,”程浩风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道:“弟弟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今天还被满囤夸‘在世华佗’来着,要回你自己回!反正这伤兵营我是呆定了,八抬大轿都抬不走我,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南星心头一软,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眨眼的功夫,自家那个只会登高爬低,四处闯祸的幺弟,竟也一不留神的长大了。
程浩风见他一言不发,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不由慌了神。
这些天来,他在南星身边风声鹤唳,日子过得畏首畏尾,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害三哥触景伤情。
若搁在往常还好,可现在非比寻常,饶是南星藏着掖着只字不提,程浩风心里却和明镜似的——他和庆王之间,一定出了问题。否则,曾经那么如胶似漆的两个人,怎会不声不响地一别两宽;明明是把彼此放在心尖上的,庆王又怎会舍得让他跑来前线受苦。
程浩风与南星从小手牵手一起长大,深知三哥心慈手软,即便受了委屈,也都是打落牙齿咽到肚子里,宁可苦了自己,也得成全别人,善良得让人心疼。
可这又是何必呢!
“三哥!”程浩风故作轻松道:“我这不是舍不得离开你么,要走咱得一起走,再说,爹娘都下了军令状了,等打完了蛮子,就算是拖死狗,也得把你拖回老家去。咱可说好啊,到时候你别赖账,再不准你不回家四处乱跑了!”
提及师父和师娘,南星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自己一个外姓弟子,被人家含辛茹苦地养大,平日沾不上光也就算了,还总要隔三差五地添麻烦,简直内疚地无以复加,垂着头低声道:“是我不好,害他们担心了。”
“三哥你可打住吧!”程浩风忍无可忍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呀,照你这么说,呼吸都是罪了,你要我怎么活?”
他没给南星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你看我胸无大志,吊儿郎当,都混账成这样了,不也顽强苟活于世吗?你何曾见我内疚过?你又有什么可自责的?按你的标准,我是不是应该立刻拔剑自刎,一刀捅死自己算了,免得浪费粮食,给爹娘添负担!”
程浩风三言两语将南星说得哑口无言,“别乱说!谁说你混账了!”
“爹和娘啊,每天换着法子数落我,你又不是没听见过!”程浩风没心没肺地掰着手算道:“什么……混账、逆子、孽障、不孝子孙……话说我死猪不怕开水烫,早就无所谓了!”
南星:“……”
“差距都是对比出来的,娘总说,我要是能有你一半好,程家祖坟都能冒青烟,哎——先不说这些了!跟你唠嗑,唠得我前胸贴后背,活活饿精神了,哥啊,我今天可得连吃三个窝窝头才够!”
南星心里又是一酸,嘴硬心软道:“你不洗手,一个都没有!”
七月的庆王府,百花争艳,正斗得热闹,却不知为何,里里外外萦绕着一片颓败的死气,郁郁寡欢,挥之不去。
府里的下人都说,郁先生走了,把庆王府的元气一并带走了,像是生命抽离了灵魂,只剩下半死不活的躯壳。好在南星最终留下了坨坨,算是为这冷冷清清的王府,勉强留下一点生机。
自从坨坨上次大哭之后,他吱吱呀呀,奶里奶气地恢复了语言功能,只是每日说得最多的,却是要去找南星哥哥。
他小小年纪,根本想不明白,哥哥好端端地为何说走就走,甚至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懵懵懂懂的自责——是不是因为他调皮捣蛋,才会惹得南星生气离开。
反观庆王周祺煜,整个人却是另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南星没有离开过,甚至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日,南星以死要挟,最终还是告别了庆王府。周祺煜急火攻心,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咳了出来,当下便昏了过去。
侍卫仆人们吓得魂飞魄散,整个庆王府彻底乱了套。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昏迷转醒后的周祺煜,竟然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每日勤勉尽责上朝议政,兢兢业业审阅奏折,甚至滴水不漏地完成太子册封大典,就连乞木大举起兵进犯,都没能让他乱了阵脚,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本就神情寡淡,城府深沉,一天到晚顶着一张无悲无喜的脸,让外人很难从中看出端倪。可只有他的贴身侍卫温良明白,此时的周祺煜,是多么的不正常。
温良跟随多年,深知主子的脾气秉性,可从未见过他如今天这般模样——在遇到郁先生之前,周祺煜虽然一样的性子清冷,却不至于目中黯淡无光,如今郁先生一走,简直连活气都没了,机械的像是一架提线木偶,全凭一口气吊着,好像随时都可能精力用尽,就此倒地不起。
如今被册封为太子,他依旧留在庆王府,没有搬入东宫,只要闲来无事,基本都会守在南星的卧房闭门不出,仿佛能够在人去楼空的房间里,从点点滴滴的痕迹中,找到些许慰藉似的,枯坐成一座雕像,从月落到日出,不眠不休。
温良端着碗,一脸凝重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王府刘管家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温良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殿下只把药喝了,不肯吃饭。”
刘管家沉沉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家主子天生怕苦,从小到大,喝药简直比登天还难,现如今却彻底反了天,只要是郁先生留下的药,他都能无知无觉一饮而尽,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这倒也难怪,再苦的药,哪里比的上他心里苦。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
刘管家揪心道:“人不能光靠药活着,殿下这些天,除了初八那晚要了碗面条外,就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东西,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要不然……咱想想办法,打听下郁先生的下落,把人找回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