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枝先破玉溪春(2)7(2 / 2)

白蝉低着头,不说话。

陈牧闭了下眼睛,控制住情绪,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幽幽道。

“听谢英说,你从前也是书香门第,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只因被抄了家,投靠姑父,又被姑父给卖了当奴才。昨儿我想了一夜,你这样的人,有着更好的前程,我不应该拘束你,所以我是想给你赎身的。

我上午说你陪我去置办些东西,其实是想把你的卖身契要回来……可惜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当真没有说错。”

他幽幽说着,眼中满是对白蝉的失望。

“当时你茶水洒在我身上,要不是我救下了你,你这条腿早就没有了……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陈牧嘴角微微颤抖着,微微俯下身去,凝视着白蝉,眼底泛着晶莹的泪光。

“我不要你的报答,可也不代表你就可以恩将仇报。白溪春,你把你自己路给堵死了……”

陈牧语气幽幽,如同一把锥子一般刺痛白蝉的心,他眼中泛着猩红的血丝,嘴角勾起一丝不甘的冷笑。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有些怯懦的白蝉,而是那位从三品都转运盐使的儿子,那位生不逢时的少年天才,白溪春。

他冷笑着,不知是在笑世事无常,还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我这辈子,早就是烂命一条,死不死活不活的,都没什么要紧……当年赵贞吉为了凑齐军饷,抄了很多人的家,我爹是都转盐运使,和他素来不和睦,也被他整治得最惨。

那年我才十四岁,我爹被扣上贪污盐税的罪名处死,我娘一气之下也死了,族中所有亲人全都被流放,只有我在管家的掩护下死命逃了出来。”

白溪春哽咽了一下。

“我投奔到在扬州知府衙门做守军的姑父,后来没过几年,姑父被调到南京,姑姑姑父觉得我是个累赘,把我骗到南京后,就把我给卖了,就卖到巡抚衙门,当了一个茶房的小厮。

当时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卖我,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要还跟着他们,他们必然要供我读书。读书多花钱啊,谁知道读上个十年八年,能不能有个功名……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们会让我在家里吃干饭么?再说了,我一个罪臣之子,跟着他们,他们也不安心啊……”

白溪春苦笑着,泪水断了线一般滑落腮间,神情无比凄凉,斜眼看着陈牧,眼底写满了嫉妒。

“陈牧,我真羡慕你,不,是嫉妒你。如果我继续读书,现在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一定会是我……只要我杀了你,王老汉就会赎我的身,我就能继续读书考功名,就能坐在你的位置上,将来还会比你坐的更高!”

他面目狰狞,可眼底深处,却是骨子里的怯懦。

他知道,自己作为罪臣之子,得罪的又是内阁次辅徐阶那伙人,这辈子和封侯拜相,早就无缘了。

哀莫大于心死,他没有求饶,反而很是平静地看着陈牧。

陈牧面无表情,沉默了许久,心里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

上位者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决定底层人的命运。

陈牧因为他们而被迫多吃了十年的苦。

白溪春因为他们被迫卖身为奴。

有权者翻云覆雨,视众生如蝼蚁,下位者翻身不能,便只能为人鱼肉,任人宰割。

弱肉强食,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

“你走吧。”

陈牧闭着眼睛,幽幽说道。

白溪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不杀我?”

陈牧抬眸,眼神轻蔑,嘴角上扬。

“你一不能进官场,二没有亲戚做靠山,孤魂野鬼,杀了你,我自己还嫌累。”

白溪春低头苦笑。

“是啊,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牧目露寒光。

“我不杀你,但也不会放过你。你走之前,还要再给我做一件事。”

白溪春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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