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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蓝壮着胆子,对他说:“身体的陪伴固然重要,但人类是很看中心灵的生物。”
“心灵?什么意思?”
“请让我为您说明吧。”
片刻后,神殿之后的走廊上,蓝请宿傩对着山景坐下。
她倒了一杯茶,将茶盏递给宿傩,温柔地笑说:“您看,此处的风景,是不是格外安宁?”
宿傩接过茶,目光望向远处。
走廊之外,是皆子山的夜雾与圆月。杉树林被白色的雾气包裹,仿佛蒙着纱布的修长女子。几只倦鸟飞过云间月,藏入了林间,四处皆是空寂。
“真是安静啊。”宿傩眸色一凝。他仰头,慢慢喝茶:“从前,我未曾察觉这里竟是如此的寂静。”
蓝点了点头:“能和心仪的男子一起同赏风景,这实在是妙事。”
宿傩很安静,似乎真的在欣赏美景,这让蓝有些欣慰。看来今晚她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但很快,她发现她想错了。
“仔细看,这破林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如一把大火来的舒畅!”宿傩喝完茶,抬手就把茶杯掀到地上,俯身压住了蓝。他兴奋又跃跃欲试地说:“还不如来享乐呢!女人,我们就这样欣赏风景吧!”
蓝:…………
这就是憋了一千年的童男吗?
一眨眼,皆子山的初冬就来临了。
入冬之时,山上下了一场薄雪。洋洋洒洒的素白色,覆盖了整片山岗。但奇异的是,她与三日月相逢的那片湖岸边,夕颜花依旧开放着,不畏寒冬。
天一冷,神宫就更显幽寂。咒灵们都是不怕冷的,宿傩刚从她口中听到“冷”时,还觉得不可思议,经里梅提醒,才知道她需要更厚的衣服和被褥。
但宿傩却说:“这有什么?只要一直坐在我的怀里,就不会冷了!”
然后他就真的一直抱着蓝。他去哪里,就把她抱到哪儿。
但可惜的是,蓝还是生病了。宿傩的四只手臂和体温,终究抵不过山上的寒风。过于单薄的衣物,令她发起了烧。
人类发烧是件麻烦的事。她躺在里梅准备的被褥里,昏昏沉沉,难以应声。而宿傩则一脸肃色地站在她的枕边,和里梅询问着什么。
宿傩问:“她怎么会这么脆弱?她不是咒术师吗?”
里梅说:“因为她本质还是一个人类。是人类,就会生老病死。”
宿傩很不高兴:“那这样一来,岂不是不能和她一起享乐了?”
里梅冷静地提醒:“您这样的想法,在人类世界中是极不受欢迎的。您要是做那种事,必然会导致她的病情加重。”
闻言,宿傩更不高兴了。
他低下头,拿手掌抚过她轻颤的眼睫,神色慢慢复杂。
他手掌下的这个人类,看起来极其赏心悦目。他知悉她品尝起来的味道如何,但同时,她也有着人类的一起缺点,她会衰老,很脆弱,随时有可能死亡。
诅咒之王的生命很漫长,长到他早已忘记了死亡的滋味。
如果眼前这个人类死亡,那她就会永远地消失,或者以“诅咒”的形态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但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她吗?
沉思间,宿傩听见了蓝的呢喃:“妈妈……”
“她在说什么?”宿傩问。
“她应当是思念母亲了。人类很看中亲情,而她已经离开家很久了。”里梅解释。
宿傩啧了一声,说:“人类真是麻烦!”
他低下头,趴在她身上嗅嗅闻闻,最终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宿傩伸出长长的指甲,割破自己手臂的肌肤,将一滴血滴入了她干涸的嘴唇。
奇迹般的,蓝那原本病态潮红的脸,稍稍恢复了些健康的模样。
“我的血,必然能治好她的病!”宿傩很得意。
今泉蓝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傍晚了。她睁开眼,看到神宫外的夕阳照入窗户,一张大大的脸正贴在她的额头正上方。
“哟,女人,你醒了?”
是宿傩。
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她险些跳起来。但她按捺住了,小声地说:“宿傩大人。”
“你终于恢复了!真是不容易啊。”宿傩非常不满,拿手捏住她的下巴,打量她的容貌:“要不是我的血起了作用,恐怕你还昏迷着呢。”
蓝愣了愣。
宿傩把血给了她?
她在睡梦中,似乎确实品尝到了血的味道。她还以为那是她梦中的幻觉,没想到是真的。
“醒来了就好。”宿傩将她搂紧,嗤笑一声,“女人,我想好了。我会把你变成我的眷属,就在下一个满月之夜,怎么样?以后你就会不老不死,再也不是脆弱的人类了!”
蓝愣了下:“可是,我和宿傩大人不是说好了,我不想不老不死……”
“这是我的命令。”宿傩的面色一暗,“你不能拒绝。如果你抵抗,我就把京都的人全都杀掉。”
蓝:……
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确信宿傩可不是在开玩笑。他确实会干出“把全京都的人都杀掉”这样的事。
她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就遵循您的命令吧。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去见见我的家人吗?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了。”
宿傩起初想拒绝,但他忽然想起了生病的蓝轻呼家人的模样。于是,他说:“可以。不过,你不用妄想逃跑。除非死去,否则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掌心。谁收留你,我就杀死谁。”
蓝点头如捣蒜。
她也知道自己跑不掉。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什么东西会是宿傩的对手。
更何况,她还要回来拿“铃”。
蓝回家的日子很快到了。
她离开皆子山,被里梅送到了京都,又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位于六条小路的藤原家。
刚下过一场雪,藤原宅邸的屋檐上都是白色。清扫积雪的佣人看到她的身影,吓了一跳,大喊“鬼魂啊”,惊慌失措。
“我是活人。”蓝强调道。
佣人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半晌,才发现她确实是活生生的人,这才拽着扫把往屋内跑去,大喊道:“大小姐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片刻后,蓝被请到了藤原家的主室里。
她的父母见到她还活着,纷纷落泪,母亲尤其失态,抱着她大哭个不停,还问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蓝心说不提也罢,但嘴上回答道:“是宿傩仁慈。”
就在这时,纸门外传来一道侍女声响:“夫人,那位大人有话传来。”
藤原夫人愣了下,擦干眼泪,忙叫侍女进来说话。侍女在她耳边一通耳语,藤原夫人的嘴越张越大。最后,她严肃地转向蓝,说:“蓝,有一位大人想见你。”
“谁?”蓝很疑惑。
“是五条家的家主。”藤原夫人的面色愈发严肃:“他可是最受陛下宠爱的咒术师,也是御三家的掌权者。他今天原本只是普通来访,听闻了你的事,便想见见你。”
“五条”这个姓氏,让蓝微微诧异。很快她想起来,五条家绵延千年,确实是从平安时代起就存在的咒术师家族了。这位五条大人,应该是悟少爷的祖先吧。
既然是家主,那想必是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爷爷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蓝点了点头,乖顺地起身,跟随侍女往庭院中走去。在路上,侍女很是憧憬地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关于那位五条家主的事。
“那位五条大人,生的风度翩翩,又权高势重,是名满京城的贵公子呢。他拥有四百年一见的五条家传术式,十分厉害……哦,他就在前边赏梅,请您快点去吧!”
蓝望向庭院。
庭中的雪孩没有清扫,干净的纯白色仿佛一张绒毯。雪中有一颗少见的绿萼梅树,枝头上零星藏着几多白中透青的花苞。那树枝下,有个身穿白色狩衣、畜着雪色长发的男子。
他听见脚步声,侧过身来。一双犹如延伸天空般的眼睛,对上了蓝的目光。
这一刻,蓝十分震惊:“悟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没错,面前这家伙长得和五条悟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侍女吓了一跳,连忙提醒道:“您不能直呼五条大人的名字,他是御三家的家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