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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沉默。

这样一来,反倒显得把艾米丽小姐赶走的他实在太过无情。

十分钟后,七海推开了自家的公寓门,对身边探头探脑的今泉蓝说:“请进。”:,,.

七海建人的家整洁而干净。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杂物,一切都处于规则的范围内。原木色的家具,摆在毫不意外的位置。墙上的日历和时间表,充分彰显房间主人的自律。

因为整洁的缘故,公寓显得很大。靠墙的书柜上,放着许多外文书籍,没有任何积灰,看得出来,主人时常在这里阅读。

“七海先生的家好漂亮。”蓝站在玄关口,一边脱鞋一边感叹。

她穿的是店长借给她的高跟鞋,她将这双鞋仔仔细细地依照七海的风格,摆放在七海的皮鞋旁边。两双鞋的大小差很多。

“漂亮?我不觉得。我家很无趣。”七海脱下外套,将它挂在衣帽架上。

“一点都不无趣呢,这就是我想象中‘大人’应该有的家。”蓝露出期待的姿态。“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好好生活的成年人,就该有这样的房子才对。”

七海建人沉默。

原来,像个螺丝钉一般的成年人,也可以得到他人的艳羡。明明他是故意伪装成这种平凡不入流的模样的。

天已经晚了,七海从柜子里取出备用的毛巾和洗漱用品,递给了蓝:“请用这些吧。浴室里的东西,也请随便使用。”

她很高兴地进浴室里去了。

七海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晚报查看今日的新闻。但他听着耳旁的沐浴声,心思却忍不住飞走了。

艾米丽小姐今晚会在他这里过夜,但这不代表他就要对艾米丽小姐做狎昵的事。这是他的底线。要不然,他和那些网络上得意炫耀的混蛋也没有区别了。

当蓝走出浴室时,七海冷静地说:“今晚艾米丽小姐睡卧室,我睡沙发。”

“咦?不一起睡吗?”蓝歪着头疑惑地问。

根据刚刚更新的情报,七海先生的“爱意的力量”正在急速上升。如果能和他过夜的话,那她收获会很大。

但七海却刻板地摇了摇头,说:“我睡沙发。”接着,他像是逃避现实一般,快步走向了浴室。

七海在浴室待了很久。冲澡、刮胡须,然后盯着镜子发呆。镜中的他眼神有些空无,这应该是被工作折磨的。最近轮廓也变瘦了,看来组长真的很烦人。

他估算着外边的女孩应该已经睡了,这才推开了浴室门。可门一开,他就发现他想错了——穿着白色吊带睡裙的女孩,像只刚出巢的小鸟一般守在浴室门口。见他出来,蓝立刻牵住他的手,往卧室走。

“七海先生,别睡沙发呀。晚上很冷的哦。”

虽然是关切的话,可七海却暗自觉得不对劲。

艾米丽小姐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顶着那张柔弱干净、清纯得随时会被人欺负的脸,竟然说这种邀请的话?

“艾米丽小姐,我不会碰你的。”七海在卧室门口站住,定定地说。

“呀?”蓝回头望他,继而软软地笑了起来:“不碰我也没事呀。一起睡在床上吧?那里更软一点。我相信七海先生!”

七海沉默了。

这一刻,他怀疑刚才是自己想多了。艾米丽小姐从未邀请他,她真的只是单纯地觉得床更软、睡起来更舒服而已。

算了。既然这样的话,就按照她的要求来吧。

七海的床是双人床。长久以来,他只睡右边一侧。今晚,难得地两个枕头都被使用了。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地躺下,共用一床被子。

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七海像是木乃伊一样僵硬地躺着。稍一侧目,他就会看到女孩乌黑柔软的长发,发尾还沾着未干的水气。

被褥还没暖和起来,但艾米丽小姐的那一侧,却有源源不断的温暖传递过来。

“会不会不习惯?艾米丽小姐

认床吗?”七海盯着天花板,询问。

“这张床很舒服呀。”蓝将脑袋贴近了枕头:“我好久没在这么安心的地方睡过觉了。这里好有‘家’的感觉。”

七海觉得她的说辞很奇怪:“那艾米丽小姐以前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蓝闭上眼睛,慢慢回忆:“小时候住在很破的和式房屋里,榻榻米很破,被子也很薄。高中的时候住在寄宿女校。现在是住在店里提供的一日旅店里,和其他女孩子一起住。”

七海了然。

难怪蓝会这么说。她的人生,看起来相当颠沛,像每一个因为贫穷而从老家跑来东京打工的女孩。或者说,她就是那种可怜的、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女孩缩影。

“我要关灯了。”七海说着,伸手拧熄了台灯。

卧室里昏暗下来,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七海如他所说,并没有伸手触碰蓝,而是翻身闭上了眼睛。

被子很软,窗外有晚归的自行车轮声。隔壁邻居的阳台打开,有人出来抽烟,之后又回到了客厅里去。夜深人静时,生活的琐碎点滴都被放大。

七海渐渐地沉入梦乡。一周以来的工作疲惫,全都慢慢消退了,就好像身侧的女孩有什么奇妙的魔法一般。

半梦半醒间,他梦到了一些往事。

少年时,身为咒术师的他有过许多伙伴。后来他们一一死去。于是,他拒绝继续当咒术师,宁可逃避入“社会大人”这个身份里,并麻木地扮演一个普通的成年人。

刮胡须、穿西装、坐电车、买一样的早点、进入公司、工作、被上司训斥、和同事发生冲突、下班、坐电车、吃一样的晚餐、回家、睡觉……

他的生活极其规律。料想之后的他,也会遵循成年人的每一个步伐,娶妻,生子,继续工作,然后抚养又一个成年人。

“七海,你已经二十七岁了吧?还没有考虑结婚的事情吗?再晚就来不及了。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该考虑要孩子了。”

隔壁邻居的嗓音,似乎又回响在七海的耳畔。

算了,这种事,下次再说……

七海醒来时,是次日的清晨。

窗帘是深色的,遮光效果很好。若非那缝隙间漏入的一线白色,还有精准的时间感知,他会以为现在还是晚上。

被窝很暖和,怀里更暖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胸膛上。七海愣了愣,低下头,发现今泉蓝正埋首缩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明明昨晚入睡前,是二人背靠背的姿势。可今早醒来时,却变成抱在了一起。这对七海来说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向睡姿安稳。

他尝试着抬起手臂,她乌黑的发丝缠在上边,这让七海觉得有些……新鲜。

这样的早晨好像还不赖。

他把她放回枕头上,安静地下床去洗漱,穿衬衫,准备早餐。因为多了一个人,他就多煎了一份吐司鸡蛋。一切都准备好时,今泉蓝刚好起床,她困倦地打着呵欠,赤脚摇摇晃晃从卧室里走出来。

“艾米丽小姐,早上很冷,请穿鞋。”系着围裙的七海转身对她说。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是个严格的父亲。

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穿上了拖鞋。

没一会儿,两人在餐桌边坐下了。虽然是休息日,但七海还是穿着衬衫,卷起的袖口下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他似乎只有这种风格的衣服。

“我一会儿就回店里去了哦。”蓝咬着吐司,表情很高兴:“七海先生做早餐的手艺真好啊!这个吐司,比我高中时在冲绳吃过的要好吃。”

“冲绳……修学旅行吧。”七海擅自推测。

他高中时也去过冲绳,为了支援在那里完成

任务的前辈五条悟。但那已经是很遥远的回忆了。

这是一个令七海愉快的早晨。虽然家里多了一个人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但他却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广义上的普通成年人的家了。

因此,当蓝穿好鞋,要踏出他家门时,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惋惜。

下次再让艾米丽小姐到家里来的话,就又要花费十万日元了吧?可自己的薪水,并不支持这样的消费。

七海低头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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