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惨灭门父女失散13(2 / 2)
闺房中武名扬的家仆跛李正挥舞鬼头杖将攻进来的喽罗赶出。苏小楼被武名扬强摁在座椅中,不让出去。
苏纪昌进房叫了声:“小楼!”苏小楼哭着扑到他怀里,道:“爹,好多坏人,你……你没事么?”便在此时,苏纪昌忽觉全身软麻,怀中小楼已给人夺去。
来人正是姜公钓。他十指如钩,掐在苏小楼的脖子上,道:“苏镖头,若不交出玉箫,令千金小命不保。”苏小楼呼吸不畅,惊得几欲晕去。
苏纪昌心中忧急,却也无能为力,只得道:“姜堂主,你也是条好汉子,欺负弱小,非你所为。”
姜公钓恶声道:“玉箫于我帮何等紧要,说不得老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此话时,手臂微挺,苏小楼身子离地,手脚挣扎不已。
武名扬急叫:“师父,救人啊。”他本来向苏家称跛李是他家仆,这时也慌不择言了。
跛李淡然道:“我为什么要救她?”
武名扬道:“怪诗,她死了,就无人可解了。”
跛李心想:“小姑娘妙解诗词,却未必能解那首怪诗。”便道:“你没看见么?佛爷一动手,你小情人死得更快。”
武名扬急得没法,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慌乱中执剑向姜公钓刺去,但武家剑法不具威力,几招后倒被姜公钓夺去了剑反刺武名扬。跛李一杖点他膝弯,武名扬头一低,只额头划破了一块皮。
忽听有人叫道:“放下她!”只见一团黑影从门后闪出,向姜公钓拦腰抱去。姜公钓伸腿反踢,立将来人踢飞。回头一看,是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正自奇怪:中原镖局怎有这等龌龊之人,这一腿只怕踢中要害,不死也是重伤。
却见小乞丐撑起身,一步十晃的走向姜公钓。
姜公钓大声道:“喂,你是谁?不要命了么?”
小乞丐沙哑着嗓子道:“放下她!”身子已离姜公钓甚近。
姜公钓这个时候已不容多想,一剑向他当胸刺去。哪知小乞丐并不闪避,就在剑及身的一刹那,剑尖忽弯了开去,就这么一愣神,小乞丐已抱着他左胳膊,张口就咬。姜公钓惊得左手一松,放开苏小楼,右手抓小乞丐脑袋力扳,左手方才挣脱,迅即成掌拍向他肚腹。
说时迟那时快,姜公钓右手一空,左手已拍到一只肉掌上。一股极大的力冲至,身子一震连退。再看小乞丐已随着一团灰影闪出房外,了无踪影。心中第一个念头是:“有鬼!”
回过神时,只觉左手腕骨奇痛无比,显已断折。心想:“中原镖局竟还藏着一位武功绝高的高手!”又见苏小楼已被武名扬救走,二人身后那头陀长相凶恶,料非易与之辈。他不敢再作停留,道:“苏镖头后会有期!”
一言未毕,人已闪出门去,屋顶即传来他踏瓦而去的声音。不久一声极尖利的唿哨声破空响起,跟着是马蹄踏雪声、铲平帮众匪的吆喝唿哨声。
苏纪昌尚在疑惑,谭、易、施诸镖师陆续进来,都道:“强盗去的好快,咱们追不及了。”苏纪昌道:“不用追了,镖没有失。”
众人又惊又喜,却均是不解:“铲平帮明明占了上风,何以突然退去?”
苏纪昌强撑着身子在镖局巡视了一圈,果然已无匪徒,自己人中死伤八人,当即延医救治,高士奇受伤虽重,但性命算是保住了。
苏纪昌忆及当时情形,多亏了白天来的那个小乞丐横插一杠,才赶跑了姜公钓。至于他如何打败姜公钓,莫谈他当时重伤眼花,就是跛李也只看见与姜公钓对掌的似乎另有其人。只因当时灯光明灭,没有看清。
当下苏纪昌来到客厅外的天井,见小乞丐蜷在地上,老丐兀自酣睡未醒,身上覆了薄薄一层白雪。他轻声叫道:“小兄弟,你没事么?”
少冲呻吟了两下,爬起身直愣愣看着苏纪昌。
苏纪昌向他鞠了一大躬,道:“小兄弟身怀绝技,苏某恨浊,竟没瞧出来。再造之恩,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大恩不言谢,请到厅上喝几碗粥暖身。”
少冲怎么救下苏小楼,连他自己也如做梦一般,想让师父同去,但无论他怎么摇也摇不醒。只得独自随苏镖头到了客厅。厅上已坐了好些人。他见跛李也在,怕他认出对师父不利,不敢说话。桌上盛了十几碗八宝粥,冒着腾腾热气。又有八碟花生、酥饼、甘脯之类点心。
苏纪昌把少冲请到上位,问道:“敢问小亲兄弟高姓大名?”少冲一个劲的摇头,双目茫然。
苏纪昌又问他父母是谁,做什么的,他总是不答。苏纪昌心想:“他是受了惊吓,还是不肯露出庐山真面?”便换了个话题,道:“小兄弟,你可知腊八粥的由来?相传佛祖释迦牟尼成道前曾苦行六年,行将饿死,幸得一牧羊女施舍乳糜得活,并于腊月初八这日得道成佛。后世的佛侣僧徒为谢牧羊女之恩,煮八宝供奉。这八宝乃花生、松仁、核桃、香糯、芝麻、绿豆、杏仁、栗子、红枣之类,用文火慢煮熬烂成糊。小兄弟,你尝尝敝处所熬的八宝粥味道如何?”
少冲点点头,刚要喝粥,忽听到苏小楼道:“名扬哥哥,你的伤还痛不痛?”语气甚是关切。一抬头正瞧见苏小楼抚摸武名扬贴着膏药的额角。武名扬也正深情窾窾的看着苏小楼。他一阵气苦,这粥便没喝下去。
苏纪昌哪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神色有异,便道:“小楼,这位小哥哥不但救了你,还救了咱中原镖局,你还不谢谢他的大恩?”
苏小楼即起身向少冲福了一福,才坐下道:“我还有一个小哥哥,他也曾不顾性命的救过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说这话时,她眼望远处,似在追忆往事。少冲听了心中一动:“她说的是我么?”
苏纪昌不住和小乞丐说话,神色间又甚是恭敬,在座的人除了苏小楼、武名扬、跛李,各镖师、掌柜、下人自是惊奇不已。倒显得钱丰、陈太雷、庆余、庆盘受了冷落。
钱、陈二人不知道适才苏小楼房中之事,还以为苏镖头怪其袖手,故意找个乞丐奚落二人,心中有气,板着脸孔,既不吃粥,也不说话。
这情形被在座的高士奇看见,忍不住道:“我中原镖局挡风,钱老爷子、陈大侠功不可没,别的没什么招待,八宝粥还请多喝两大碗。”
钱、陈二人听他意含讥讽,甚觉羞辱。钱丰第一个站起来道:“贵宝号挡了风,老朽无须多作淹留,这厢告辞。”不等苏纪昌挽留,拂袖而去。陈太雷也道:“后会有期!”跟着悻悻而去。
苏纪昌追到厅门,想说些挽留的话,急切之下,声音竟哽在喉咙中。庆盘、庆余二僧对视一眼,也起身辞去。苏纪昌见得罪了人,不由得连连叹气。
高士奇道:“大哥,这种朋友不交也罢,大哥又何须叹气?”
苏纪昌道:“咱们走镖的,靠的就是朋友多,交情广,场面阔,怕的就是得罪人。待过些时日,咱们还得差人送份礼去,郑重致谦。”
高士奇还要说什么,苏纪昌忙道:“你伤了肋骨,不可多说话,苏福,送副镖头回房休息。”
高士奇即将出厅,转过头道:“铲平帮决不会善罢甘休,还得小心他们去而返。”
忽有人来报:“黎镖师回来啦。”众人起身相迎。
曹牧武扶着黎镖师到厅上。苏纪昌道:“黎兄弟辛苦了,来喝碗粥解渴。”只见黎镖师神情呆滞,二目无神,还道他赶路疲劳所致。
曹牧武与黎镖师平日就十分要好,待他坐下,当下亲手盛了碗八宝粥,捧到他面前,道:“兄弟,你先喝了这碗粥,我跟你说赶匪的事,精彩着哩。”
黎镖师抬头瞧着曹牧武,立起身来,伸手摸他脸,顺着滑至下巴,停在喉咙左边不住抚摸。
众人大感奇怪,心想黎镖师这是干什么。曹牧武也自奇怪,说道:“兄弟,你怎么了?”
黎镖师双目中突然射出狼眼一般的绿光,张口咬在曹牧武颈下。跟着是曹牧武一声极惨厉的嚎叫。
众人吓了一跳,不禁尽皆退开。却见曹牧武挣扎了几下,便即气绝委地,脖子下一排血红的齿痕,鲜血兀自汨汨涌出。
黎镖师呲牙咧嘴,脸上鬼气森森,极是可怖,双眼绿芒摄人,盯在了近处的尹镖师身上。
尹镖师吓得全身发毛,刚想移步,黎镖师狼扑而上,抱着他狂咬。尹镖师奋死反抗,挣扎中掀翻了饭桌,八宝粥洒得众人满身都是。苏小楼吓得当场就晕去,胆小的四散而逃。
施镖师叫道:“疯了,黎镖师疯了,大伙儿快按住他。”随即箭步而上,将黎镖师的头死死箍住,又过来两人,方将尹镖师抢了出来,去已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眼看是不行了。
众人用绳索把黎镖师手脚绑了,一条腰带缠过他嘴在脑后打个结,防其噬人。这才惊魂稍定,都望着总镖头,如何处置,听他示下。
苏镖头行走江湖,什么怪事没见过?黎镖师何以发疯两噬两人,一时之间难以索解,只得命人把黎镖师送房中看住,死者送出去停放,待次日再作商议区处。
诸事已定,人人各归房中休息。少冲和老丐也被安置在一间厢房。
苏纪昌到女儿房中探视。知道她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休息几天自然无事。房中尚有武名扬和他跛李两人。当下对跛李道:“大师游历江湖,见多识广,可知黎镖师犯的是何病?”
跛李练“蝙蝠功”,每到晦日便须吸活人之血压制体内的寒气,但黎镖师众目睽睽下连噬两人,显然不是为了练功。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些传说,说道:“小僧曾听人说起,少林寺有个火工头陀上门劈柴,被一只花面狸咬伤,回寺之后头一天还好好的,次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见人便咬,凶残无比。就是那些武功高过他的武僧也多被咬死咬伤。而被咬过的,无论如何死伤,又都转而咬杀其他人,仿佛入魔中邪一般。”
苏纪昌隐隐觉得事态可怕,说道:“死去的人又如何咬人?”
跛李摇摇头,道:“这个小僧也未亲见,无从得知。后来少林方丈、达摩堂、六祖堂、罗汉堂首座联手才将那火工头陀及中邪者制服。明知无药可医,尽行火化灭迹……”
苏纪昌“啊”的一声,甚为震憾,只听跛李续道:“少林寺自知此事太过伤天害理,离奇下令不得外传。毕竟纸包不住火,外面也有了传言,只是此事太过离奇,众人只当荒诞不经的故事来听。事过多年,更加没多少人知晓真相了。就连小僧也怀疑是否真有其事。”
苏纪昌用手帕拭了拭额头的汗水,试图镇定心神。正在此时,门一下子被人撞开,进门的是施镖师。
只见他面色惨白,如见了鬼一般,连话也说不出来。苏纪昌正要问话,施镖师猛然倒地,后背殷红一片,眼前又立着一人,双手兀自抓着一块血淋淋的皮肉,一瞧面容,正是适才死去的曹牧武。施镖师一倒地,他便向苏纪昌立扑过来。
苏纪昌吓得腿软筋酥,双腿如定住了一般。眼看着曹牧武即将扑到,跛李一杖戳中曹牧武肋下,曹牧武直挺挺的向后而倒,背一着地却又弹了起来。跛李又一杖敲在他头上,立即颅血飞溅,这才委尸于地,僵卧不动。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惊叫呼救之声,静夜之中尤显瘆人。屋中三人都听得毛骨悚然。
这时又闯进一人叫道:“大哥!”这次是高士奇。
苏纪昌迎上前,一边说道:“高兄弟,镖局出什么事了?……”猛听跛李叫道:“小心!”高士奇身子一跳,扑了过来。立被跛李一杖重击坠地,头颅砸了个稀烂。
苏纪昌惊得张大了口望着跛李。跛李上前用鬼头杖掀了一下高士奇尸身,道:“副镖头已被咬过。”苏纪昌见高士奇颈下一排齿痕,不惧反悲,伏尸大恸。
忽又有两人抢进屋来,其中一人便是尹镖师。跛李叫道:“还不快走?”挥杖向两人攻去。
武名扬吓得不知所措,听见师父呼喝,急将苏小楼负于背上,拉苏纪昌胳膊道:“苏镖头,快走啊,他们都是鬼……”慌张之际,显得语无伦次。苏纪昌却已哭昏了过去,任武名扬如何拉,也是不醒。
武名扬只得背着苏小楼,跟着跛李向镖局外退出。
这时的镖局仿佛一个人间地狱,镖师、趟子手、掌柜、伙计,平日好好的,一个个狼奔豕突,竞相追逐吸血。
武名扬慌乱中与跛李失散,不辨东南西北的乱走,连出镖局的门也找不着了。忽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两人一起摔倒,竟扑在了一具死尸上,吓得他屁滚尿流。
却在这时,身后落下两人,一人挟一个,飞身越墙而去。走了将近三里地,方才停步。
只听三下掌响,近处黑暗之中有人问道:“人救回来没有?”挟着苏小楼的那人道:“救回来了。”
不久脚步声近,又来了四五人,有的道:“真是可怕之极,若非亲见,还不相信世上真有尸变之事。”另一人道:“我看是魔教妖人施的妖法,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早走为妙。”又一人道:“人都到齐了?”众人都道:“齐了。”一声呼哨,众人都投一个方向快步而奔。
后面火光烧天,正是中原镖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