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施蛊害病最险恶21(2 / 2)
少冲只有最后一粒灵丹,可舍不得给这水性扬花的淫妇,嘴上道:“这个……”
司空图道:“小兄弟只要能医好内人的病,再高的诊金老夫也出得起。”
少冲道:“放蛊这门行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中蛊之人须由放蛊人亲自解救。我贸然驱蛊,必会得罪放蛊之人。不知尊夫人与什么人结下梁子,要放蛊害她?”
司空图道:“她娘家并无亲人,平日也不与人争竞,会得罪什么人?怕是误中了害别人的蛊。”
少冲又想:“我若是大夫,无论好人坏人都是要救的。但我不是大夫,我是侠士。侠士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倘若换作师父,他救不救?”料想他不会见死不救,当下取出那粒丹药,给蓝孔雀温水服下。退出房来,下人献上茶果糕点。
正吃着,司空图从里面出来,春风满面,道:“小兄弟真乃再世华佗。内人服了你的灵丹,呕血三升,吐出一拳头大的肉团来,精神大好了,还说要宴请小兄弟,以答谢相救之德。”立即吩咐厨房备筵。
片刻间菜疏一样样摆上来。这时只听环佩叮咚,蓝孔雀从里屋走出来。她发髻上挂满珍珠,步摇金凤,耳垂下悬了一对大大的明珰;衣裙上尽是铜片,走起路来叮咚作响;光着双脚,踝上各有一支银镯。全身珠光霭霭,熠熠生辉。更兼明丽娇艳,容光照人。少冲立刻想到天井外那本茶花,真是人美如花,花美如人。
蓝孔雀认出了小乞丐正是昨日所见,却不怎么介意,款移莲步,向小冲盈盈一拜。亲手酌了一杯酒,轻启朱唇道:“哥哥是撇还是猛?”声音也是娇滴滴的。
少冲明白“撇”是汉人,“猛”是苗人,便答道:“我是撇。”
蓝孔雀向少冲敬道:“哥哥救命之恩,小妹无以为报。请哥哥满饮此杯。”苗地女子不知男客辈份,一律称以“哥哥”。
少冲听来颇不自在,端杯在手,道:“在下年幼,如何敢当‘哥哥’?”
蓝孔雀脸色一沉,道:“你是瞧我老了么?”
少冲忙道:“姐姐看上去只在十七八岁,正当妙龄。”这句话倒不是溢美之辞。这女子能与司空图和那道士乱来,想来也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但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唇红齿白,又与少女无异。
蓝孔雀听了他的话,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是么?哥哥倒是个知趣的人。”少冲正要喝酒,蓝孔雀忽瞧出不对,肃然说道:“且住!”少冲茫然的看着她。
司空图道:“怎么?”蓝孔雀道:“这酒颇多气泡,似为人放了蛊。”当下叫人剥了一瓣生蒜,浸于酒中,过一会儿蒜瓣尽黑。显见此酒剧毒无比。在座之人无不吐舌,均想:“谁下的毒?”
便在此时,只听房顶有人笑了几声。一阵风过,如淡烟一缕飘过一人,举手之间,已点了在座五人穴道。来人是个老妇,后面又站了一个鸡皮古拙、巫师装束的老婆子。
司空图叫道:“夫人!你……你怎么来了?……”
那老妇正是司空图的师姐兼夫人邢红棉。邢红棉嘿嘿笑道:“司空老儿,这位小娘子是谁呀?是不是你新收的干女儿,我怎么不识啊?”司空图慌得连连说道:“是是……。”
邢红棉脸色一沉,道:“什么是?你背着老娘在外面跟骚狐狸精鬼混,以为能瞒住老娘是不是?老娘早就有了疑心。那月十三你又要出门,老娘派人跟踪,果然探知你与别的女人厮混。本想当众揭穿你的丑事,让你身败名裂,可咱们点苍派从此也无法在江湖上抬头。便重金从湘西请来一位蛊师沈三娘。嘿嘿,这臭贱人会放蛊,可放蛊的本事还嫩了些,免不了踩中沈三娘置下的石头蛊。本想让这贱人便结而死就算了,未料这小乞丐横插一杠……”说至此,狠狠的瞪了一下少冲。司空图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邢红棉又指着余、丁二人道:“老娘何曾亏待过你们,也帮着老家伙瞒骗我。”
余、丁二人不敢说话,心中叫苦不迭:“此事为师娘知晓,便无法逼师父拿石佛换解药了。”
邢红棉又道:“老家伙,你想怎么个死法?”
司空图道:“夫人,我知错了。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传诸江湖,你我脸上都无光彩。”
邢红棉道:“老滑头,你倒知道老娘不想取你性命。好,这杯毒酒你教这臭贱人喝下去。”
司空图瞧瞧桌上那杯酒,又瞧瞧蓝孔雀,只见望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惊惧,有些不忍。
邢红棉道:“你们五个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老娘退一步,酒只一杯,你看着办吧。“言下之意,只要座中有人喝了这杯酒,她才甘休。
司空图向座中人一个个看过去,眼光落在少冲身上。蓝孔雀是自己心爱之人,余、丁二人是自己亲近的徒儿,只有这小乞丐与自己无亲无故,但要他喝这杯酒,这句话不好开口。
少冲已看出他的心思,不禁心中一苦,说道:“这杯酒本是我的,我来喝这杯酒。”
司空图、余、丁三人听了这话,都是一喜。司空图道:“小兄弟舍己救人,大有侠士风范,令老夫好生敬仰。你放心的去,老夫当为你在点苍山择一块风水宝地安葬,年年多烧纸钱,……”
少冲身子不能动弹,当由沈三娘端杯送到他唇边。蓝孔雀催促道:“哥哥救人救到底,快喝了吧!”
少冲望了她一眼,心道:“世态炎凉如此!”张嘴把酒喝干,只觉酒水所到之处,自喉至腹,都甚是灼痛。
司空图向邢红棉道:“酒也喝了,你该解了咱们的穴道吧。”
邢红棉道:“不急,你让臭贱人交出石佛。”
司空图只得对蓝孔雀道:“孔雀儿……呃,你把石佛给她。性命要紧。”
蓝孔雀道:“石佛放在后院那本‘十八学士’茶花树下,她自己去取。”
邢红棉便叫沈三娘去取。不久即回,少冲见她手中端了一个小花盆,盆泥中有一个坐着的石菩萨,没什么奇特之处。
邢红棉正欲去接,忽静夜之中有歌声幽幽响起。细听词云:“春到长门春草青,玉阶华露滴,月胧明。东风吹断紫萧声。宫漏促,帘外晓啼莺。愁极梦难成,红妆流宿泪,不胜情。手捋裙带绕花行。思君切,罗幌暗尘生……”
邢红棉闪到门边,大声喝道:“什么人在此哭丧?”
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古姨,她说咱们在哭泣丧,莫非她早知自己将死,要办丧事?”那个女子没有答言,仍在浅呤低唱:“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是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邢红棉持刀跃上屋脊。此时天已尽黑,乌云掩月,下着蒙蒙细雨,四下里不见有人。她一跃下地,正跨步进屋,忽然一阵香风袭人,夹着几股劲力封住肩井、太渊诸穴,立即半身麻木,不能动弹。落在身上的却是几片粉红花瓣。
屋中已多了两名女子。一人着葱绿衫子,梳日月双抓髻,手中端着那盆石佛,一双巧目正对着邢红棉笑看。另一人上身丝袄,舞凤团花;腰系结绿白绫裙,半藏着三寸金莲;头梳宫样盘龙髻,罩着皂纱冠,斜簪着两股玉鸾钗。穿珠点翠,身姿窈窕。素纱蒙了口鼻,只见到柳眉低蹙,凤目半垂,似蕴着雨恨云愁。虽未见面目,仍掩不住风姿月态。二女不知不觉进屋,风不起尘,雨不濡身,可见武功奇高。再看沈三娘,如一块木头立在那儿,显是被点了穴道。
邢红棉怒道:“哪来的山精树怪,敢抢老娘的石佛?”
那蒙面女子柔声道:“不错。哪来的山精树怪,敢抢老娘的石佛?”长袖一挥,异香扑鼻。邢红棉被一股大力一弹,送出门外,滚落天井之中。见者无不大骇,心想:“她是人是鬼?”
蓝孔雀喜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姐姐的武功又比当日进步多了。”
司空图心想:“蓝孔雀竟然还有一个武功如此之高的姐姐。瞧她体态音貌比蓝孔雀还要年轻。”
却听蒙面女子道:“蓝妹,我让你到滇南做事,怎么在这儿住下来了?你既得了石佛,为何不送来闻香宫百花苑?”
司空图一听“闻香宫”三字,身子不禁一颤。暗想:“那闻香宫是魔教总坛,这女子必是魔教大有身份的人。蓝孔雀接近自己,原来是为了得到石佛。”
蓝孔雀道:“小妹为了从司空老匹夫手中得到石佛,费了不少心思。石佛到手,也只是上个月的事。近日忽染贱恙,因此迟迟未能复命。”
蒙面女子道:“你不必狡辩。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想青春长驻?你窃据石佛,罪无可逭,情有可原。这石佛能肓成延寿美容之灵草,亦能长出世间第一等的毒药。只是你不懂莳花栽培之术,万一错把毒药当灵草,岂非长生不成反而夭折?”蓝孔雀唯唯称是。
少冲心想:“石佛竟有这等神奇,难怪他们费尽心机争夺。”
蒙面女子又是长袖一拂,三片花瓣飞到蓝孔雀风府、阳陵、足三里三穴,解了她的穴道。司空图见她“飞花拂穴”,比之邢红棉的“千手观音点穴法”远为高明,就算自己不事先受制,也非她对手。知她下一步必大开杀戒,不禁额头汗下。
果听她道:“司空老匹夫,你从石佛庄盗走石佛,以为没有人知道是不是?石佛本属我教,现在物归原主。可是我如何处罚你这为老不尊的窃贼呢?”
司空图道:“呸,石佛本是番僧自西域携来中土,白袍老怪据为已有。老夫迷于女色,致有此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蒙面女子畅声大笑,声如银铃,笑罢曼声吟道:“绛唇珠袖两寂寞,寄语仙娘自主张。”吟罢道:“不过今日我还不想要你狗命,没的脏了我的玉手。”猛一转身,袖中飞出数片花瓣,解开沈三娘穴道,指了一下少冲,道:“去解了这少年的蛊毒。”
沈三娘穴道一解,忽挥手向她抖了三抖,立有数点水星飞去;跟着抖开一个小布袋。嗡嗡声中,飞出许多只蜜蜂。
蒙面女子一声轻笑,左手微拂,水星都溅到司空图、余承志、丁怡三人脸上,蜜蜂迅即奔向三人头顶。原来那些水星乃花粉炼制的糖浆,用以逗引蜜蜂。三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已被蜇了个面如蟠桃,苦不堪言。
沈三娘微一怔,从兜中翻出一道符,亮火摺点燃,凑鼻前一个哈欠,打出一团黑烟。
众人立觉恶臭扑鼻,司空图三人知烟中有毒,立即屏息。少冲情知将死,反坦然受之。正将昏去,忽觉异香阵阵,如麝似兰,为之一醒,只见蒙面女子葱指连弹,洒出无数点水星。司空图师徒三人以为她放毒,料想魔教妖妇的毒只有更加厉害,便拼命屏住呼吸,不久即窒息昏去。
沈三娘见自己的法术一遇这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丝毫不能施为,惊骇得磕头如捣蒜,取解药与少冲服下。
少冲渐觉舒服,对这蒙面女子又是仰慕又是感激,道:“谢谢神仙姐姐!”
蒙面女子嫣然一笑,道:“我不是神仙,年纪也比你大多了,做你阿姨还差不多。”
少冲心道:“你的声音比百灵鸟还动听,体态婀娜胜过二八佳人,举止间行云流水,武功出神入化,那还不是天女下凡?”这话他可不敢出口,以免唐突佳人。
绿衫少女道:“小乞丐,你叫我一声‘神仙姐姐’,我连你穴道一并解了。”
少冲心道:“你占我便宜。”说道:“呸,我年纪也比你大多了,你做我丫头还差不多。”绿衫少女怒道:“小乞丐找死!”
蒙面女子瞪了绿衫少女一眼,道:“绿萝不要打岔!”命沈三娘:“把癫蛊和以烈酒种入邢红棉体内。”
沈三娘道:“蛊酒渗和,神仙莫救,就是老婆子我的解药也不中用……”刚说至此见到蒙面女子严厉的眼神,立即住口。低头取了一撮粉末,放进酒杯中,渗酒调匀。走到天井,灌入邢红棉嘴中。
邢红棉虽不知癫蛊为何物,料想不是好东西,但穴道被点,也由不得她不服下去。
少冲却吃惊不小。癫蛊乃以蛇埋土中,取其菌制成。中者神智昏乱,笑骂无常,醉后忿狠愈凶,俨如疯子。司空图本就悍内,再有这么个疯婆子日夜相伴,那苦头可有得受。
蒙面女子见诸事已了,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走吧!”绿影乍闪,飘然出屋。蓝孔雀、绿衫少女也跟着而去,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万籁俱寂中仍听到那女子的幽幽歌声:“……谁道闲情抛掷久,惆怅还依旧。旧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她歌声凄美,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似怨鬼夜哭,弃妇饮泣,凄切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