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荆楚烟云迷望眼35(2 / 2)

真机子闻报大惊:“武当山戒备森严,定是被他混入钦差仪从中逃了出去。此番祸事不小!”当即命人追截。

却说少冲奉了真机子之命潜入魔教,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离开武当,趁此机会妆成鼓乐仪从,混入魏进忠大队下山,随后溜走逃出了武当山。

路上刚好遇到来武当看望他的丐帮帮主洪七喜,先是随洪帮主到开封为铁拐老扫墓。铁拐老死后骨灰洒于天地之间,丐帮兄弟为他在老家建了衣冠冢。他在师父坟前指天发誓,定要为江湖除害,杀了秦汉、何太虚这两个恶贼。

其间武当派多次派人来请少冲上武当治病,他都避着不见,武当派倒也不便过分相逼。铲平帮众兄弟得知少冲为武当所不容,全帮精英倾巢出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赴开封迎接大王。少冲不想连累铲平帮,悄然避开,留下一封书信,言道他当不来“大王”也不想当大王,既然推不掉,帮中事便托与姜公钓、舜伯耕、鲁恩三位堂主,大事自行商议区处。

不久收到萧遥来函,说圣教主看中他乃青年才俊,武林后起之秀,邀他共建大业云云。

少冲心想不如去走一遭,一来寻医疗毒,如真机子所言,魔教中可能有法子除去血魔,二来也可避开武当派的纠缠,另外玄女赤玉箫在清水庵丢失,极可能为花仙娘得去,此行当设法追寻其下落,便按信中所言,赴湖南去会萧遥。

路上非止一日,才达沙市。沙市地处荆襄富庶之地,非比别处,倒也热闹非凡。少冲进了个临水的酒家,靠窗坐下,要了几样小菜。向窗外望去,但见荷钱贴水,荇带牵风,远处商船来去不断。

少冲这时想起了在武当山真机子的嘱托。

真机子有意让少冲借机混入白莲教,以为他日攻打闻香宫剿灭魔教之内应,对他言道:“王森视你材堪大用,在你体内种下血魔,以为他将来之用。现在他虽已毙命,其党羽必来拉拢于你,你乃铁丐传人,身有儒家扶正祛邪之内功,贫道相信你不会泯灭本性,堕入魔道,可阳为逢迎,阴为我正道做事。”

临行之际又特意嘱咐少冲:“或许当世唯有贫道的先天罡气可化解你体内之毒,他日毒发难忍,一定记得来找贫道。”

少冲知道自己身为血魔所侵,随时可能变身成魔,武当派已容不下他,放他离去已是格外开恩,想不到真机子不但关心自己病情,还有重任相托,不由得对道长感激涕零。

向闻魔教诡异莫测,较之恶人谷还要诡异千百倍,去闯荡一番既惊险又有趣,况且他以师父铁丐之英风侠烈为楷模,当时也没多想便答应了。他易装逃出武当,好让魔教的人以为他与正派决裂,接近魔教便顺理成章了。如今再一想,所谓内应说得不好听便是“奸细”,人前装模作样,人后另有算计,既非自己所能,也非自己所愿。而庄子琴交结魔教以至身败名裂,殷鉴未远,此去前途难料,若自己也深陷其中,可如何是好?便有些后悔了。想了想打定主意,既不与魔教之人深交,也不全然替真机子用命,只要快意人生,但求无愧于心。

想起萧先生说过,白莲教左护法徐鸿儒来湖南会一个重要人物,也不知这位重要人物是谁。白莲教的人行事诡秘,徐鸿儒这厮在教中更是以阴邪著称,自己未必应付得来。好在真机子还在白莲教中布有内线,紧急关头可得到他的帮助。

正胡思间,从店门外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道:“店家,来三个外卖!”闻声望去,见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车马垂饰皆用流苏,金鞍银镫,华丽之极。车旁跟了十来个背剑的青衣小婢,一名剑婢正与店老板说话。

店家道:“姑娘请吩咐,我即刻命伙计做来。”那剑婢道:“干巴鱼,锅贴儿,还有……”忽转头向车中道:“大小姐,您还要什么?”

车内女子却曼声吟起诗来,诗云:“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香睡无轻梦,压褊佳人臂缠金。”吟罢道:“这是唐人刘禹锡为馓子作的诗,早闻椒盐馓子脆酥味美,是本地一大风味,荷珠,你看店里有的话多买一些。”

那女子说话的声调绵柔婉转,与吴侬软语相仿,闻者恰似吃了香糯软糕,感觉说不出的美妙。少冲心中一动,不由得注目瞧去,透过一层薄如蝉翼的窗纱,隐约看到一个淡淡的倩影。

那店家问道:“还有呢?”那剑婢柳眉一竖,嗔道:“你耳朵聋了么?我家小姐只要三个菜。”店家讨了个没趣,诺诺而去,一边自言道:“豪门大户的千金,却只叫素食,恐怕是大鱼大肉腻烦了,要换换口味。”

少冲这边菜肴已摆上来,他早饿得急了,忙着满足口腹之欲,再看门外时,那辆马车及随行剑婢都已去了,心中忽感怅然。不知怎的,那女子的声音盈耳难忘,挥之不去。心中暗愧:“都说见色而慕少艾,我只不过听了声音便似丢了魂,真是惭愧!一个萍水相逢的寻常女子尚且如此,若是那勾魂摄魄的妖女,我能把持得定么?”

忽听得背后有人叫他:“少侠如何也到了沙市?”回头一看,见是武当派镇元子叶继美,忙起身施礼,口称:“叶道长!”

镇元子指着身后几人道:“贫道给你引见几位湖广武林中的前辈:这位是湘西凤凰城的诸仲卿诸城主……”诸仲卿身穿宝蓝色长衫,孔武有神,顾盼自豪,当下只向少冲点了一下头。镇元子又指一位虬髯道士道:“这位道友是黄山青阳门涂一粟涂道长……”又指一粗豪的汉子道:“株州六合庄韩天锦庄主,绰号‘潇湘子’,是敝派俗家弟子……”最后一位是一中年儒生,乃衡山回雁楼楼主公孙墨。

镇元子引见少冲道:“这位少侠曾有恩我武当,乃武林中的后起之秀。”

诸仲卿等人浑没将眼前的后生小辈放在眼里,只是奇怪堂堂武当七子之首的镇元子何以对此人如此恭敬。本来少冲在五宗十三派掌门人大会力克五大高手,会斗白袍老怪,早已声名鹊起,诸仲卿等人未参与掌门人大会,虽知其人,不见其面,对眼前少年自是不识。

诸仲卿“敬屋及乌”,向少冲道:“小兄弟怕是初来乍到,日后有甚难事,自管到凤凰城来找我。只说是我诸某人的朋友,满城百姓都待你如上宾。”余人也客气了一番。少冲不住称谢。

又添了几样菜,君山银针鸡片、藕丝银鱼、葱花肘子,尽是三湘风味。入口肥辣,较之江南的清淡迥异。此时觉得那车中女子的口味与自己倒甚相近。

席间镇元子向少冲问道:“少侠,你可知贫道来三湘邀集本地武林朋友为着甚事?”少冲摇头表示不知。镇元子瞧瞧四周,确定无可疑人物后,方低声道:“少侠有没有听闻‘白莲花’这个名号?近两月来在湖湘一带肆意猖狂,动辄杀人,老弱妇残,概莫能外。”

少冲道:“一路上晚辈也有所耳闻,有名白衣少女逢人便问自己美不美,答说美的方可免于一难;倘若是个硬骨头,不但自身难保,全家鸡犬不留。不知此人是否就是‘白莲花’?”

韩天锦点头道:“正是这妖女。她是白莲教的什么莲姬,相传白莲教每过九年要从信徒中选出一名处女,设祭献给万魔之祖,成为魔祖的姬妾,幽居芙蓉紫府,终生不再婚配。但这一届莲姬选中的恰是王好贤的甥女,此女为所欲为,早已坏了教规。本来如花似玉的面庞因一场大火烧坏了,今年三月,茶陵、沅水一带的上千童男童女在一夜之间失踪,传说就是这妖女捉了去,炼什么‘阴阳九转丹’,以求容颜变美。为了一己之私害死成千孩童,当真残忍之极。”

公孙墨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但不知丹效如何,妖女后来变美了没有?”

涂一粟嗤之以鼻:“公孙楼主这一问问差了。世上见过她的人不是死于她手,就是缄口不说,咱们除非当面看见,如何知道?”

公孙墨不解,道:“见过的人背地不说么?”

涂一粟面无表情的道:“这妖女也不知具何神通,若有人背地对她品头论足,她就算身在千里之外也会在一夜之间赶到,连同在场的人一起杀掉。”

公孙墨闻言怵然心惊,箸上的鱼块一下子抖掉了。

少冲年少轻狂,听了心中不信,口无遮拦的道:“这妖女面如枯皮,双耳招风,鼻孔朝天,五短三粗,服丹后奇丑无比,更加难看。”

在座之人听了,全都吃惊的看着少冲。公孙墨不禁回头四顾,生怕白莲花突然出现。

镇元子道:“少侠难道见过她?”少冲道:“没有啊。我只是不信她真有千里眼顺风耳的功夫。”众人才知他在验证白莲花是否真会闻声而来,均想:“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胆子也忒大了些。”公孙墨怪他生事,更向他怒目而视。

镇元子一笑,道:“咱们去君山请教五柳先生,便是专为对付她的。她若自动送上门来,那是再好不过。公孙楼主,你说是么?”几句话为少冲解了围。

公孙墨尴尬的笑了笑。镇元子又向少冲解释道:“五柳先生诸葛绵竹耳目众多,江湖上人缘极好,熟知武林典故,江湖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且又擅麻衣相术,能观人眉宇,知过去未来,所以人称‘诸葛神算’。咱们此行正是去向他打探这妖女的详情……”

众人见镇元子把什么事都说与这少年知晓,均觉不妥,但又不便明言提醒。这时诸仲卿不等镇元子说完,插口道:“道长,天色不早了,咱们还得赶路呢。”镇元子想起正事,便起身拱手道:“时辰不早了,少侠请自珍重。后会有期!”说罢会了钱钞,同诸仲卿等五人匆匆而去。

四人刚去不久,却听邻座有人道:“那妖女住在莲花峰的芙蓉紫府,这五人不找去便罢,去了死路一条。”少冲闻言一惊,转头瞧去,见说话那人寻常打扮,引车卖浆、贩夫走卒的角色,不似武林人物。与他对桌而饮的另一汉子道:“这却未必。”先一人道:“你是说白莲花武功不如这五人?”后一人道:“非也。那妖女善使一种暗器,叫什么‘冰魄银弹’,有多少武林豪杰丧身其手。她府中连奴仆杂役都是好手,这五人岂不是送死?”

少冲听到这儿,想详知内情,起身面向二人唱了个肥喏,道:“两位大哥,请问白莲花……”话才开头,那两人互对眼色,立即抽身到柜台结账,急匆匆而去。无论少冲如何叫喊也不回头。料想他们是怕多言惹祸,以故离去。

少冲叫伙计结账,一算竟凭空多出一两三钱,便问他何故。伙计一指东首一女客道:“那位小姑娘说帐算在你头上。”少冲见那少女正朝这边吊眉吐舌,大做鬼脸,竟是祝灵儿!桌上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少冲又惊又喜,走上前道:“灵儿,你不是随你大师兄回华山了么?怎么又在这儿?”祝灵儿跃上板凳,得意的道:“大师兄又中山人妙计。”少冲道:“你是逃出来的?”祝灵儿格格笑道:“大师兄叫六师兄看着我,我知六师兄嗜酒如命,便在他酒中下了蒙汉药。六师兄一喝便倒,我又点了他昏睡穴,雷都打不醒。格格,六师兄免不得又要挨大师兄的骂……”她说得甚是起劲,端起一杯酒,又道:“瓜仔,为我重见天日干一杯!”

少冲没有接手,道:“灵儿,你还是回去吧,你大师兄会着急的。”祝灵儿小嘴一噘,道:“他才不呢,他只急白姐姐。”一跃下地,拉着少冲往外便走,说道:“咱们玩去。”少冲道:“灵儿,你不听话,我不理你了。”灵儿不悦,道:“别的什么都听你的,这个不行。”少冲一狠心,故作生气的甩开她手,大步出门。走出十数丈,回头见她跟了上来,便提气快步而奔。只听得灵儿在后叫喊不止,忽停下号啕大哭起来。他心有不忍,又转身回去。

灵儿坐地揉搓脚踝,抽泣着道:“你不是不理我么?又回来作甚?”少冲柔声道:“灵儿,我是为你好,我要去做一件大事,途中凶险重重……”灵儿破啼为笑,道:“啊,原来你怕我给你捣蛋。恰好相反,山人智计百出,必会助你逢凶化吉。倒是你这瓜仔,又呆又迂,没山人在侧,恐怕寸步难行。”少冲道:“有你才寸步难行。”扭头便走,不再理她。灵儿大喊大叫道:“哎唷,我,我脚扭了,不能走路,你不管我,这世上再没人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少冲还是不理,心道:“我才不上你当呢。”

这时灵儿追了上来,笑着道:“瓜仔吃一堑长一智,山人妙计不灵啦。”少冲加快步伐,灵儿渐渐跟不上,仍不住东拉西扯想引少冲放慢脚步。少冲知道她的用意,只作充耳不闻,忽听到她说一句:“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大事。”惊得他立即住步四望,见四周无人才问她道:“你知道什么?”灵儿道:“你要追那马车中的大姐姐是不是?我跟你说,她是个大坏蛋,你跟着她要倒足大霉。”

少冲还以为她知道自己卧底白莲教之事,听了不禁哑然失笑,道:“你怎么知道?你识得她么?”灵儿梳着辫子一本正经的道:“山人屈指一算,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少冲笑道:“又胡说了。你算一下我将去何处?”灵儿扳动葱指,一番摇头晃脑后,道:“有啦。”少冲道:“你要是算错了,乖乖的回华山;算对了,便由得你。”灵儿大乐,道:“这可是你说的。是了,你要去君山五柳庄是不是?”少冲一呆,没想到她竟猜中了,只得苦笑道:“唉,算你对了。”灵儿拍掌笑道:“瓜仔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总之是跟定你了。”

少冲拿她没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当下和她问明方向,投洞庭湖君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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