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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沉的嗓音带着股诡异,勾着人往不该想的地方去想:“人都是会变老的,再怎么青春有活力,岁月也会在脸上留下痕迹,我遇见他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你猜猜,如果他是一成不变的,那他现在——还算是个人吗?”

背景音里,周单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团长,你别为了吓唬小孩胡说八道啊,陆哥哪里没变化?他脸皮不是每年都变厚好多吗?”

“……小肖,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有时候其实你可以不用说话。”

“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许剥夺我说话的权…”话音未落,信号又断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丰源山道:“如你所见,陆横是个很危险的人,如果你继续跟他待在一起,你也会很危险,他这个人,在我遇见他以前就被执念控制了,他并不是你以为的救世主、大英雄。”

墨团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丰源山忽然感觉不妙:“你…明白什么了?”

墨团斟酌开口:“你嫉妒他比你年轻,比你有钱,还比你厉害,还记恨他小时候揍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丰源山眼神麻木:“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路过他那栋楼的院子,把他给仓鼠不就什么东西搭的一个纸窝给踩扁了,他比我矮半个头,追着我揍,我还手了……没打过。”

墨团没说话,但眼神怜悯,好像在说:看吧,你就是在记恨他。

“……”丰源山抿了一口冷了的茶,终于发觉自己废了半天的口舌全是做的无用功,对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忽然感觉自己可怜又可悲。

“然后呢?还有其他故事可以听吗?”墨团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没有然后了!”丰源山恨恨道:“再跟你多说半句我就是个傻子。”

墨团大失所望,毫无留恋地走开了。

住院部高层的某间屋子中,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正闪烁着白光,照得使用者的脸上如霜雪般冰冷。

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监控视频,瘦小的身形用手一翻,轻巧翻出窗台,紧接着画面像出了故障一样花了一下,窗外已经没有人了,一只小鸟从窗边飞过,很快消失在天边。

这段画面由房间内的摄像头和外墙上的摄像头共同录制,此刻它们被拼接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电脑没有播放声音,这昏暗的画面基本由黑白灰组成,像一场安静又荒诞的默剧。

桌前的人沉默地看了很久,忽然挪动鼠标,把文件放进了回收站,然后彻底清除。

末了,他缓缓拔下u盘,合上电脑,复又把u盘摞在了电脑上。

火忽然从电脑上窜了起来,塑料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但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并没有响。

背对着火光,男人站起来,缓缓离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68章 梦中花

“听说了吗?昨天休班的时候, 楼顶起火了,把很多设备都烧了,监控也都烧坏了, 好像是因为电器短路。”

住院部一楼大厅里,墨团站在前台,见几个护士走过去。

“我要住院。”墨团对前台的护士道。

“你怎么又来了啊……”护士看着他一脸为难:“上次要给你办入院你不是不住吗?你等着, 我先去叫我们护士长过来。”

墨团点点头。

护士不放心他,又叮嘱了一句:“这次你可一定要在这等着我。”

墨团又点点头, 模样显得很乖巧。

护士松了一口气,推开挡板走出去。

五分钟后。

护士和护士长望着空空如也的护士台面面相觑。

二楼病房里,到了午餐时间了,走廊里人来人往,一位六七十岁的大爷身穿病号服, 端着餐盘慢悠悠地往回走,身边经过几个推着餐车送餐的护工。

等他回到病房,他床旁边的空床位上多了个年轻好看的小伙子。

大爷愣了:“你是谁?”

墨团:“我是新来的病人。”

“胡说, 我这是单人间。”

“现在是双人间了。”墨团小声道。

“……”

墨团长得乖巧可爱,是老一辈最喜欢的长相,大爷越看越觉得顺眼,嘴张了又张, 最终没说出什么来,就道:“行吧,正好我屋里也没个说话的伴儿。”

墨团见大爷高兴, 趁热打铁:“你为什么要来这家医院?”

“哎, 小孩子忒没礼貌, 你得叫我爷爷。”

“爷爷,你为什么要来这家医院?”

“看病呗, 老头子我啊,一把年纪了,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的……”

“十五号床!你领饭了吗?”外面忽然传来护士的声音。

大爷高声道:“领了领了!不用给我送了!”

一回头,对面床上的墨团已经不见了。

“哎,人嘞?”

墨团缓缓从床底下爬出来,表情那叫一个处变不惊。

大爷“嘿嘿”一笑:“小孩,你就不是来治病的吧?”

墨团眼皮一抖,就听大爷又道:“不是来治病的就好喔,这地方可不好治病喔,乖乖仔,快快离开这里,回家去吧。”

“为什么这么说?”

大爷摆摆手:“我要吃饭喽,吃完饭要睡午觉喔,上年纪了,不睡午觉不行喽。”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爷本来以为他会软磨硬泡,谁成想这小伙子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吃完了饭,收拾完东西,准备睡午觉。

等他午觉睡起来,一睁眼,墨团还在旁边床上坐着瞅他。

“……”大爷后背冷涔涔的,有点后悔招了个犟种进来。

“我这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喽——”

大爷用眼神暗示他,墨团宛如睁眼瞎,直白道:“你告诉我我就走。”

“小孩,你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一会儿等午休结束,护士就要过来给我们派药了。”

墨团瞬间想起了那种橙黄色的不详液体。

“你知道他们派给你的药是什么吗?”

“在这里的多数人都不知道,但老头子我啊,是知道的。”

“那是这个医院的独门药方,能治很多别的地方治不了的病,来这里看病的人,都是冲着这个药来的,但很少有人知道,吃了这个药的代价是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墨团飞快躲到床底下,挡住了自己。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给大爷留了些药,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等关上门,墨团悄悄探出头,看见大爷面前摆着的正是那种奇怪的橙色药剂,但这次是胶囊形状的,胶囊比正常规格大点,扎眼的橙黄色让它看上去像某种毒物。

他正要吃,墨团忙爬出来:“别吃!”

大爷愣了一下,呵呵直笑:“没事,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药。”

说完,他就把药扔进嘴里,喝了口水咽了。

墨团本想着阻拦,手停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多活了这么长时间,我也够本喽~”大爷拍拍胸口:“这个药副作用很大,你还年轻,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要瞎碰这些东西,听爷爷的,等会儿你就回家去。”

“它的副作用是什么?会死吗?”墨团忽然道。

大爷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颤巍巍地解开了上衣的扣子。

在他的心口处,松弛的皮肤上伸出来几根翠绿的枝蔓,一颗小小的花苞挂在枝蔓上,似开未开。

“等这朵花要开了,我就该走了。”他说:“很少有人能等到它发芽,因为它,我多活了十年,这些时间是我偷来的,等到了地下,我得慢慢还喽……”

人类对生命的执着是墨团难以读懂的,但他知道,越是脆弱的生命,就越显得珍惜,如果他还是那只不开窍的小鸟,就活不到现在,一场风雪就足够将他掩埋。

“我也吃过这种药了。”墨团道。

大爷怔愣片刻,垂手叹气,“你这孩子家家的,干什么不好?非要来这腌臜地方…”

“我来找人。”墨团又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有没有听说一个陆横的病人?不是药房里那个陆医师。”

“横竖的横?”

墨团点头。

大爷沉思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这么个名字……对了,不久前住进来好多人,我当时见有个房间的门牌上写着一个叫‘陆横’的住进来了。”

墨团眼神一亮:“在哪里?带我过去!”

大爷咂摸咂摸,从柜子里摸出件病号服示意墨团套上,又给他戴了顶帽子。

两人跟遛弯似的沿着走廊转,大爷:“离这边挺远的,那个区域我也不怎么过去,好像就见过那么一回……”

墨团低着头跟在后面,大爷一回头,就能看见他无声催促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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