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宫宴(五)16(2 / 2)
古嫣给自己倒了盏茶水,却没喝,清凌凌的水光反射在她玉一样的柔荑上,显得有些清冷。
“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贺皇后只见这小美人的目光逐渐冰冷下来,俯视着自己,轻声问道:“我只问话。”
贺皇后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如果你是要问谢家灭族的真相,可以。杀谢家者并非蛮夷,贺家也确有参与。”
古嫣轻声打断:“我对谢家,亦不感兴趣。”
贺皇后:“可谢川流岂非是你姘头?!若非如此,他做什么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去抢亲,做你夫君?!”
“夫君。”古嫣笑着重复了一句,她生得实在很美,即便是带着这样略显讥诮的神色,也有种令人想要保护的楚楚可怜之感。
“你也有夫君,”古嫣对贺皇后眨了眨眼:“你信他么?”
贺皇后怔了一怔,而后摇头嗤嗤笑了,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好,太好了。原来你根本不知道谢川流是怎么想的——本宫有今日,全拜谢侯爷所赐,但本宫可怜他,真的。”
“闲话就别再多说啦,我只问你一件事,问出来,我就请侯爷赏你个痛快死。”古嫣缓缓抬眼,在皇后陡然放大的瞳眸中一字一字问道:“十一年前,杀我生父古方明者……是陛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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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实在是一个太过敏感的时间节点。
“十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清晖殿的侧殿里,梁太傅撇了撇手中茶盏的茶沫:“你说咱们这位谢侯爷,究竟还记得多少?”
陆太师此刻就在他旁边站着,伸开双手,任由家仆为他系上抵挡寒凉的披风。
两个老狐狸对视一眼,又各自挪开了目光。他们此刻身在清晖殿的退步侧厢,旁边的正殿里,谢川流正在初步筛查参与今日“贺氏谋逆”的叛党。
大理寺、刑部以及宗正寺三家的人已经到齐了,如今全在殿外候着,审出一个拖走一个,隔着一道薄薄的院墙,喊冤声、哭求声、骂人反被打断了腿的筋骨碎裂声,真是声声不绝,余音绕梁。
就连他们这两个久经风雨的老泥鳅,听得都有些牙酸。
“前后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这拉出去多少人了?”梁太傅看好戏似地小声哼哼道:“谢侯爷,心够狠,依老夫看,比他那个只会围着夫人打转的爹可强多了!”
陆太师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以他二人如今的地位,不过是来清晖殿走个过场。临要出门的时候,殿里忽然奔出一个个头高大身形利索的家将来。
来的正是谢家的家将统领,谢问心:“二位大人,且慢。”
梁太傅呦了一声,袖手哼笑道:“怎么着,侯爷怀疑我二人也是贺氏一党?”
“并非如此。”问心一本正经地答了:“侯爷差我出来,是要给两位大人一个结果。”
陆太师嗯了一声,从下人手里接过暖手炉。
“侯爷说了,无论三司审查结果如何。后日午时,贺家上下三百余口,都会在午门口被问斩。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问心全然不管另外两人凌厉又复杂的神色,平直地转述道:“侯爷的意思是,如此热闹,自然不能独享,届时还请两位大人同去观礼。不知两位大人是否有空?”
观礼。
梁太傅眯起眼睛:“是观礼啊,还是杀鸡儆猴啊?”
陆太师呵呵笑,拍拍他肩膀:“你看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冲。这位小将军,你去告诉侯爷,我等啊,老啦,见不得那些血腥事,便不去啦。”
观叶行了礼就要走。
陆太师:“贺氏谋逆,心怀不轨,务必根除。你家侯爷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差人来知会老夫便是。”
观叶再行礼。
陆梁二人挥退下人,慢慢朝宫门口自家的马车走去。夜幕黑沉,宫道上的石砖反射出月亮幽幽的光泽,也不知是被多少人的血泪反复浸润过。
“陆寂,贺中玄是真的死了。”梁太傅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我怎么觉着跟做梦似的呢?”
陆太师家仰了仰头,脖颈里传来点碎响:“三千里地家国,四十年来山河。世上之人,终有一死——死生幻梦,不过如此。”
“文绉绉,烦。”梁太傅不轻不重地照着对方的后背拍了一巴掌,继续负手向前走:“老陆,我不信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今天这个局,咱们两个老东西是被谢侯爷当枪使了。”
起初他们除贺心切,尚未发觉;可要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想不明白事,那这几十年可真算是白活了。
“谢侯爷先是默不作声地着人给信,叫咱们以为贺家要逼宫谋反,捧老十三上位。”他二人已经走到宫门口,宫禁例行检查金鱼袋,梁太傅在腰侧拍了拍:“好不容易才盼倒了二皇子,你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今日便如苍蝇逐臭般扑了上来!”
陆太师解下金鱼袋要给宫禁检查,对方自然不敢,只瞧了一眼便恭谨地行礼让过。陆太师出了宫门,梁家的仆役立刻上前来为两人披衣裳。
陆太师淡声道:“这当然是个假消息,所以谢侯爷今日秘密圈禁了贺子期,又将他亲卫的尸体丢出来,当做是‘伏诛的刺客'。”
“你,我,贺中玄。三家势均力敌地顶了许多年,若非谢侯爷搞了这一遭,你会同我联手?”梁太师伸开双手,哼声道:“若非你我联手,还真不一定弄得过老贺!”
陆太师始终垂着眉眼不说话。直到上了车,梁家的车马辘辘行至街口,即将分开的时候,他才将车帘挑了起来。
“梁兄啊。谢侯爷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是因为十一年前,他瞧见了贺中玄亲自带人去杀了他父亲。”陆太师:“杀父之仇,报了也很应当。”
梁太傅挑起一边眉毛:“少放文绉绉的雅屁,有话快说。”
陆太师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只怕他当时十三岁,已经太大了——梁兄,现在想来……你说他为什么非要娶古家的女儿呢?”
梁太傅:“你是说古方明……?!”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你提个醒。”陆太师放下车帘,只余声音幽幽传出来:“临老临老,可别在这些旧事上翻船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