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寺(二)18(2 / 2)
匕首锋利,划开人喉咙时没遇到任何阻碍,杀过之后,也没有在刀锋上留下任何血渍。但这世上越是干净的人和事,往往越是凶戾——
好比这把不留血痕的刀。
好比身旁这个娇弱的,被他下意识保护在身后的宴宴。
谢川流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她因为怕,到现在还不敢将眼睛睁开,蝶翼般的睫毛扑簌簌闪动着,眼尾迸溅上了一点雨水,平白让人想帮她抹去。
可这个刺客,分明是朝着她去的。
乌衔纸乃是长安第一黑市,只管商道,不管政事,明明已经换过许多任首领,但从未打破这一规则。
如今,又为何愿意为他家阿嫣破例?他的宴宴似乎还瞒着自己不少事——这是连“银烟公子”也不知道的。
谢川流看着手上身上迸溅上的血渍,太阳穴疯狂跳动,一阵头疼。
疼得厉害。
“两位施主!哎呀,雨下大啦,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呀!”上面的山道上哒哒哒跑下一个小沙弥,举着顶可爱巴巴的小黄伞:“山上下雨是很危险的!你们赶紧找地方避一避吧!”
小沙弥所在的山道同他们这里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更兼长得不高,因此并没看见已经滚到阶下的尸体,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道:“来不及啦!师父说雨还会再大!你们找块石头躲起来呀!”
古嫣小小地啊了一声,捉紧谢川流的袖子,她又怕又不敢问,看谢川流一手持伞,一手扶额,还以为他受伤了。
“侯爷,之前我就听银……听人说起过,护国寺的山体结构很特殊,暴雨时容易引发地溃!”古嫣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踮脚要去扒拉谢川流扶额的手:“侯爷!我母亲的院子就在左近,咱们暂时去躲一躲如何!”
谢川流还是不动,微微弯着腰,两手按在额头上,好似疼得厉害。
古嫣急得团团转,干脆将伞接过来,空出来的手要去拉他手腕:“您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快随我来!”
本来是扯不动的。
也不知怎么的,忽然之间,谢川流整个人都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古嫣顾不上瞧他到底发什么癔症,扯着他钻入林间一条窄小的木栈道,一边打伞一边艰难找路。
一时着急,也就没顾得上留神发现,身后之人目光震动——原本幽深复杂的双眸忽然变得……清澈又愚蠢起来!
“我自己能走。”正焦头烂额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幽幽的一声:“小姐无需如此心急。”
古嫣:“怎能不急嘛!得抓紧躲起来,把事办了呀!”
她的意思是赶紧找个稳当地方躲过地溃,然后把山道上大咧咧躺着的刺客尸身派人处理掉。
但,身后已经开始傻懵懵的谢侯爷目光震动,显然并没有理解她的话。
就在方才走在山道上那一刻,谢川流头痛欲裂,耳畔全是剧烈的嗡鸣。
我是谁?
我在哪?
她干什么扯着我?!
离魂症突然发作的谢侯爷一边跌跌撞撞地本能地配合眼前之人跑路,一边开始根据环境有理有据地推测自己的身份。
身上有血,手中有刀,方才瞥见山下有尸体——嗯,我应当是个杀手。
既然出来做杀手,想必家境贫寒,又怎么穿得起身上的绸缎?是了,眼前的女子也穿得是同样质料,细看的话,连花纹都一样,显然是出自同一个织娘之手。
一个杀手,为何要同富家女穿同样的质料?须知通常只有两情相好的男女才会这样穿。
谢某人微微眯眼,决定再观察观察。
古嫣,全然不知身后之人在做什么离题万里的推测。
她隐约听见山坡上传来轰隆隆的暗响,知道地溃可能马上就要到了,额头上渗出细汗,步伐越来越急:“……侯爷嘀咕什么呢?这路对不对啊,怎么走了这么半天还没到,反正也用不了多长时间,随便找个房子算了……”
谢某人双目大睁,震惊失语。
她说,很急,要抓紧找个房子办事。
她还说,这“事”用不了多长时间,要随便找个地方!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谢某人难以置信地捂紧衣襟:“我是个杀手,被你包养做了外室,平日就安置在这座山上,是也不是?”
正在找路的古嫣:“……”
她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个疑问的神情。
“我虽不知自己为何卖身,但想来都是不得已。”谢侯爷凛然站在木栈道上,英俊的脸上隐带悲愤之色,两手将自家襟怀一掩:“还请小姐予我最后的颜面!”
古嫣人都麻了,开始顺从谢疯子的思路:“……什么颜面?”
“小姐方才说‘用不了多长时间’。”谢某人微微眯眼,负手道:“鄙人不才,虽然没有试过,但想来区区两刻钟,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