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上庸66(2 / 2)

“好。”我听话的点了点头,忍不住也暗搓搓的偷笑了起来,这样的他,才不那么让人讨厌嘛。</p>

我原本以为,魏冉的一生,或许是艰难的,可却万没想到,在这艰难之下,竟还藏着那么多不堪回首的酸楚。</p>

他的母亲本是宫中爱宠,却被迫与一介屠夫生下了他,他的存在,注定了威王的耻辱,他生来就是不讨喜、不被看重、不合时宜的,甚至是合该被抹杀的。</p>

可天无绝人之路,他遇到了一生中对他而言,最重要、最无私的荆家人,他们毫无怨言的陪着他一起,在这飘零的世道,过着四处颠沛流离的生活,只为了躲避那些,以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引起的可笑追杀。</p>

好不容易挨过了最黑暗、最苦难的日子,那些梦寐以求的光明生活,近的仿佛就在眼前,他却又不得不亲手,将这一切的美好打碎,终究还是大梦成空,失去了所有。</p>

即便如今,已经到达了位极人臣的高度,在他心中,或许至始至终,也都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吧。</p>

用过午膳后,我和魏冉又一同去了集市,买了些祭拜需要用到的物品,途经一座断壁残垣的小院时,魏冉的步伐停了下来。</p>

透过低矮破损的围墙,我看见院中早已荒草丛生、蛛网密结,泥筑的房屋坍塌了大半,露出两截黝黑的、腐烂了的木粱,空气中,是陈旧的发霉气息。</p>

“这是我们一家,曾经最温暖的安身之所。”他的语气向来从容冷静,此刻却夹杂了极力的隐忍。</p>

魏冉久久的驻足在院墙外,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神色,他在凝望什么,思索什么呢?我想,或许是那段艰辛岁月中,荆家众人所给予他的温馨时刻吧。</p>

然而故人一一离去,终是再难聚首了。</p>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我犹豫着,终是忍不住开口劝慰道:“就像你说的,他们是最温和良善之人,从未有一人,说过怪罪你的话语。”</p>

“放不过你的,是你自己本身。”我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我们去看看他们。”</p>

到达半月坡时,已是残阳泣血的傍晚,在寒风呼啸的冬月,是甚少有这样瑰丽的晚霞的。</p>

我和魏冉,分别将引魂幡插在两座坟头边,又烧起火堆,摆放好了酒肉,于坟前念起了往生咒。</p>

“父亲,阿尧,阿冉来探望你们了。”魏冉跪坐在两座坟茔之间,喃喃自语着:“距上次来时,已过去三年有余了,你们会怪我,来晚了吗?”</p>

我所熟知的魏冉,向来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我几时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他仿若一具雕塑般一动不动,只剩那双盛满了痛苦的双眼,还在微微眨动。</p>

我的心不禁跟着他,也渺茫、迷蒙了起来,这世间,果真没有几人的人生,能是尽善尽美的。</p>

我斟满了两樽清酒,倒洒在了坟前,而后郑重的磕了三个头,便悄悄走远了,魏冉一定有很多的话,要同他们说,我还是为他们父子三人,腾出些空间吧。</p>

我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等候着魏冉,远远的望着天幕下孤寂的他,思绪万千。</p>

我是知道魏冉既定结局的,阿稷早晚会收回所有权柄,肃清他与太后盘根错节的势力,纵然眼下风光无限,来日被驱逐出秦时,以他树敌众多的境况,又怎会有善始善终的下场呢?</p>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突然开始心慌意乱起来,我当然希望阿稷能扫清一切障碍,成为一代明主,可我却又害怕看到,魏冉潦倒落魄的模样。</p>

他不该以那样一种颓丧的方式,在历史的舞台悄然退场,他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如何能接受得了,骤然间的巨大落差呢,尤其伤害他的人,还是他亲手扶植的外甥。</p>

我的脑子一团浆糊,他们是至亲的甥舅,阿稷应当不会那么无情吧?我所熟知的阿稷,是仁慈与宽容的,很尊重他的舅舅魏冉,他一定不会让魏冉,陷入到那样困顿的境地的!</p>

阿稷,阿稷,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好久没有想起,那个曾经屡屡入我梦中的清俊少年了,他现在,会是怎样的模样?</p>

暮色四合时,魏冉终于起身朝着我走来,我们两两相望着,皆缄默不言。</p>

“上马吧,外出了一日,你的好友们,该等着急了。”魏冉平复了心情,轻声对着我说道。</p>

“好,走吧。”我闻言,便要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却不料在朦胧的夜色中,踩中了一块凸起的碎石,直直的朝他扑去!</p>

“啊!”我的惊呼还未完结,便落到了魏冉怀中,扑鼻而来的杜若香气,臊的我烧红了脸,好在黑夜中,看不太清楚。</p>

“总是这么不小心,毛毛躁躁的,何时才能长大。”他双手接住我,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p>

“我早就长大了好吗,用得着你教训。”见他又数落起了我,我立刻斗鸡似的拉开了唇枪舌战的准备,姐的真实年龄,和你不相上下好吗!</p>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两声轻笑来:“第一次迎你回秦的路上,你也是这般对着本侯投怀送抱。”</p>

“送你个大头鬼!”听到他嘲笑的话语后,我立刻直起身来站好:“我那也是不小心摔的好吗!”</p>

“还说呢,你那硬的像石块儿似的铠甲,撞的我额头冒出了两个大包,疼了好几天呢!”我不满的控诉着他的恶行。</p>

“你可否讲点道理,本侯当时站着动也未动,难道不是你自己的疏忽吗?”他负手而立,对着我训诫道:“明明是做贼心虚,怕本侯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慌乱中才摔下马车受伤的,却将责任都推到本侯身上。”</p>

他毫不客气的戳破了我的遮羞布,让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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