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1 / 1)
我和邓长明是在西来寺小学,读了一年戴帽中学,才升入二十九中的。当时是10年一贯制,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两年,我们一入校就是初二学生。那个时代,大多数家庭都有三五个孩子,每个年级有将近10个班级,每班也有四五十个学生。
我们进入中学后,社会正掀起学习张铁生的运动,广播和报纸天天号召向这个“白卷英雄”学习。不久又出现了一个反潮流小将黄帅,这个女孩和我们同龄,在报纸广播上可谓是大红大紫,社会上弥漫着一种读书无用论的思潮。
在学校老师无心教书,学生也无心学习,男孩们热衷于打架斗殴。住在不同街区的男孩们,都有自己的小团伙,发生矛盾时就相约打群架。重庆老城区临江的苍白路,就是这些小团伙打群架斗殴的比武场。那个时候的男孩都喜欢在口袋里藏把小刀子,按照长短各有其名,5厘米,7厘米,10厘米,男孩们相互间也喜欢炫耀自己的小刀子。
有的手巧的男孩,把铁丝编成手枪状,绑上细铜管,把铜管尾部敲成圆弧状,留一贴引火的小孔,做成火药枪,在铜管里放上火药和几粒铁砂子,用橡皮绑着的撞针,扣动扳机撞击铜管后面的引火,就能射击出铁砂子。打群架时,这种自制武器是最有伤害力的。当然锉刀钢尺和小刀子,也是打群架的硬武器。
在街头,有些岁数稍微大一点的少年,叼着烟卷,身边尾随几个小弟,这些领头的少年,被称为“超哥”,他们往往欺负那些在街上行走的单身孩子,搜他们的荷包,要钱要物。为了管住这些无法无天的少年,在解放碑周围设了好几个执勤点,被称为群众专政机构,简称“群专”,由工厂的工人带着红袖笼担任执法人员。
那些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的不良少年,被抓进“群专”的执法点后?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抱头蹲在地上被禁闭几个小时,对那些桀骜不驯的,则用橡胶警棍或杂木棍击打屁股,直到老老实实服帖为止。
那时的学校,主要是管学生的纪律,教学反而成了次要的事。在我们班上,班主任甘老师,隔三差五就要检查学生的书包。经常是下午放学的时候,让女生先走,被留下来的男生,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在课桌上,有的男生被搜出了小刀子,有的口袋里的香烟被搜出来,这些学生被叫到讲台上去,站在黑板前,其他学生则可以背上书包回家了。
甘老师对于体罚学生,总是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或者换句话说,他很喜欢体罚学生,他几乎随身带着他那根两指宽的楠竹片。他的体罚标配是先打10下手板心,再打20下屁股。他把这些受罚的学生,一个一个叫到跟前,高高举起竹片,右手五下,左手五下,如果打的时候手躲闪了,还要加打一下。
这些挨过手心的男孩,双手握在一块使劲的搓揉,疼得蹲到地上,哎哟哎哟的直叫唤,有的男孩甚至疼得直抹眼泪。甘老师则瞪着他那一双豆泡眼,静静地看着。
等这男孩渐渐平静下来了,他会用楠竹片敲一敲课桌,示意这个男孩趴上去。许多男孩都不情愿光着屁股挨打,甘老师就会动手解开他们的裤带,扯下他们的裤子,遇到这种情况,甘老师就会打得又重又狠,吓得别的男生乖乖的脱下裤子。
甘老师用竹片打屁股时,会啪啪啪啪啪一口气打完20下,频率极快,这种剧烈疼痛像冲击波一样在屁股上扩散,挨打的男孩会口喘粗气啊啊啊啊直叫唤,打完后,这些男孩往往捂着屁股跺着脚,不停地叫着哎哟哎哟哎哟。
那是一个特别奇怪的时代,学生们上课磨皮擦痒,老师毫不关心学生的功课,家长也不过问孩子的成绩,放学后学生没有作业做,整天无所事事,就挖空心思做坏事,做完坏事挨打,挨完打再做坏事,不断地循环,被打屁股成为贯穿整个少年时代的一个魔咒。
我从读小学开始就爱读课外书,先是看连环画,到小学三四年级,我就能完全读懂文字书了。很庆幸我家有一书柜的书,我经常带去学校,上课时偷偷看书。我发明了一个很特别的方法,在课桌上凿了一个洞,把书藏在课桌下面,一行一行的移着看。到小学毕业时,我眼睛就开始近视了。
进入二十九中后,因为学校生活实在是无聊透顶,放学后,我就常常拉着邓长明去解放碑新华书店租书看,很便宜,一分钱一天。那个时候出版的小说,我们几乎全读完了,什么《金光大道》《艳阳天》《雁鸣湖畔》之类的。后来我又搞到了一本手抄本《一双绣花鞋》,因为这本书太神秘了,而且还有点恐怖,我一个人看有点害怕,我就跑到邓长明家里去,我们俩捧着手抄本,头靠着头,一口气读完了这本手抄本。
在我们读初三的期末,有一天下午放学时,音乐老师在校门口等我们,她招手把我们叫到身边,指着旁边一个中年男性说,这是我朋友,他是四川美术学院的高老师,他们想去临江门江边写生,需要找两个模特儿,她又把手放在邓长明肩上说,你家不就是住在临江门江边吗?你能带他们去吗?
我和邓长明互相望了望,显然没太弄懂我们当模特儿是啥意思。看着我们俩一脸困惑的样子,音乐老师就解释说,你们在江边儿按他们的要求摆出姿势,你们俩都是高挑个儿,映衬在江景下,是很好看的画面。我多了个心眼儿问,不会让我们光着屁股吧?因为我知道人体模特儿都是脱得光光的让人画。
音乐老师用手轻轻拍拍我的脸蛋,自从上次她教过我们跳芭蕾舞后,经常叫我去参加学校宣传队的活动,跟她也很熟了。她柔声的说道,到了江边,你们就听高老师的要求,照着他说的做就行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们俩都很乖,很听话。说完话,她指了指校门外街边树下,站着的那十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有男有女,背上背着画夹和书包。
我用胳膊碰了一下邓长明,悄声说道,还有女的哟。邓长明的表情却显得很淡定,他把嘴凑近我耳朵说,老师那么喜欢我们,听她的话吧。我看见音乐老师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瞅望我们。邓长明朝那位高老师招招手, let's go,他居然说了一句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