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_分节阅读_第49节(1 / 2)
谢瑾跟着郗归进去,看到她在妆台前坐下,正对着铜镜摘耳坠。
他走上前去,小心地为郗归卸下钗环,又拿起玉梳,一下一下地为郗归顺着头发。
头油的香气随着梳发的动作蔓延开来,谢瑾捻起一小束头发,不出意外地嗅到了与荆州相似的玉兰花味,愈发觉得夜色浓浓,香气醉人。
他看向镜中的郗归,轻轻揽住她的肩头,轻声开口,回答的却是郗归方才随意问出的问题:“因为我想让你早些吃到,阿回,是我自私,我迫不及待地带着角黍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让你尝到我的心意,所以才不顾夜深,让南烛煮了角黍。”
谢瑾将下巴靠在郗归肩上,在郗归耳边说道:“阿回,我想你,你呢?你可有一分想我?”
纵然古人曾用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写过相思,谢瑾也不想重复那些含蓄的诗文,他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剖白给郗归看,根本不想要什么含蓄蕴藉。
他只想直白地问:我想你,你想我吗?
谢瑾闭上眼睛,感到郗归的肩膀微微下沉。
他在心中轻叹,随即看向镜中的郗归,在她耳边轻轻开口:“阿回,不要叹气,告诉我,你想我吗?除开政事,除开北府,你有想起过我吗?”
郗归不明白谢瑾为何要逼她把话说得这样明白。
“我每日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问有没有江北的消息传来。用过朝食后,我不是打理各地的生意,便是去校场看北府军操练,还要操心京口的震后重建和淮北流民的安置问题。我担心生意出了岔子,害得北府军两万余人的粮草跟不上;担心北府军训练懈怠,担心他们当中兴起不正之风,败坏了军队的风气和战力;担心京口重建出了问题,让徐州的百姓对郗氏失望;担心淮北流民若安置不好,会影响北府军往后的兵源;担心部下纷纷反叛,发现我不过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郗归眼角有些湿润:“除此之外,我还时常梦到阿兄。”
她在镜中与谢瑾对视:“我既想梦到他,又怕梦到他,我怕他斥责我将一切搞得一团糟,怕我做得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却还在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谢瑾跪坐在郗归身侧,轻轻抬手擦去郗归的眼泪:“阿回,你做得很好,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可是玉郎,我也会害怕。”郗归握住谢瑾按在她眼下的指尖:“因为害怕,所以更要竭力去做,一刻都不敢放松。”
“就像你是江左的侍中、朝廷的吏部尚书一样,我也是北府军事实上的首领。”郗归侧头看向谢瑾,“当我们肩上担负了如此沉甸甸的责任时,我们便绝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像北府军的一头老牛,为之赚钱,为之市马,为之募兵,如此千般万般为之筹谋,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没有丝毫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别院里的花开了又谢,可我却根本无暇去看。”
第84章 捷报
“阿回, 你太累了。”谢瑾看着郗归眼下的乌青,心中怜惜不已。
他诚恳地劝道:“其实你根本不必事事躬亲——”
“不,不是这样的。”郗归轻轻摇头,打断了谢瑾还未说完的话, “垂拱而天下治, 绝不可能出现在如今的江左, 更不会出现在任何一支军队里。军队永远需要磨砺和保护,更不必说我接手这支队伍还不到半年, 正是建章立制的时候, 更该细细筹谋, 小心行事。”
谢瑾怜惜地抚了抚谢瑾的鬓发:“可是阿回,你这样会很累。”
“可我甘之如饴呀。”郗归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是如此地知性动人, 以至于几乎完全盖过了她脸上的疲色, “我在江左活了二十多年, 如今才真正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我特别高兴, 真的。”
谢瑾也露出了笑容:“我相信, 阿回, 我也为你感到高兴。可看到你这样辛苦,我还是忍不住心疼。”
郗归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放在谢瑾胸前:“不要心疼,玉郎,我说这些, 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辛苦, 而是想告诉你我在想什么、做什么,想让你真正认识如今的我。”
“我明白, 我都明白。”
谢瑾再次叹气。
他们总是在错过,总是在追寻不一样的东西,总是没有办法将爱放在第一位。
多可笑,他们明明那么相爱,却永远只能给对方次一等的爱,甚至有时候连这次一等的爱也无暇顾及。
京口大震之日,他是那样地担心、那样地害怕,可还是要等到一切朝事都安排妥当后,才能星夜兼程地赶赴京口。
而郗归纵使对他尚有些许情意,却也无论如何都越不过京口,越不过北府,更越不过她的满腔抱负。
她让他懂她,让他明白她不会回应,也无法回应同等的爱情。
“或许我们都生错了时代。”
谢瑾站起身来,继续为郗归梳发。
郗归听到他慨叹着说道:“我们不该生在这样的时代,不该相逢在这样的时代。可既然已经投生在此,便也只能竭力过好这一生,为国,为家,也为己。”
谢瑾的声音很是低缓,郗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背过的一首诗——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1
郗归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时,觉得作者不过是羡慕五陵年少的鲜衣怒马、意气飞扬。
直到她看到,这首诗的作者是王安石。
“欢乐欲与少年期,人生百年常苦迟。白头富贵何所用,气力但为忧勤衰。”2
那个为国事夙夜忧勤的拗相公,最后终于无可奈何地说道,算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活在盛唐,做一个斗鸡走狗、恣意放纵的五陵轻侠少年,再不必管他天地安危、闾阎困苦。
但这终究只是个妄想。
他一心为国,却只留下了一生的辛劳和亡国的骂名。
那个“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人,走不下去了。
而我呢?我又能走多久?北府军又能走多久呢?
“太难了。”郗归在心中叹息。
她从来没有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肩上会担负起这样重的责任。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只想拼尽全力地去做。
夜色沉沉,凉意如水,灯花爆裂,郗归回过神来,忍不住连连咳出了声。
谢瑾赶忙倒了温水过来,扶着郗归喝下,然后轻轻扶着郗归的背部,一下一下地为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