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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缝只留下林蜀英半张脸,她的脸色顿时卡白。
孟思期继续说:“孙园园是最大的嫌疑人。您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当年的真相……”
“你们进来吧。”林蜀英拉开了半边门,转身进屋。
赵雷霆转头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两人一起跟进屋子,屋子里很暗,光从门口和一扇并不大的窗户里射进来,以孟思期的常识,这样结构的土房子,就算白天打开白炽灯,屋子里仍旧是灰暗的。
林蜀英给两人泡了茶,忙完这一切,在一张八仙桌前,她坐在两人对面,问:“龙善文怎么死的?”
“你肯定熟悉她吧。”孟思期说,“当年她在纺织厂应该还是一个小姑娘。”
“对。我记得她,挺漂亮一女孩。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和孙园园有关。”
孟思期如实回答:“龙善文和孙园园住在一家酒店,第二天早上,孙园园发现龙善文被水果刀刺死,所以她的嫌疑比较大。你和孙园园是不是更熟。”
“我认识园园的爸妈,当年进厂,就是我带进去的,她进厂时不满十五岁,年龄不达标,所以我给谎报了年龄。”
孟思期继续问:“当年厂里的情况你了解多少,龙善文呢?”
“那件事我不好说。”林蜀英摇了摇头,这种摇头让孟思期看到了她的为难。
“因为涉及到命案,请无论如何告诉我们。”孟思期鼓励她。
林蜀英叹了口气,眼底涌起一股不平:“厂子倒闭还不是因为这些领导作威作福,平时花天酒地,都不是些东西。”
“您能不能具体说说。”
“还能怎么说,他们知道厂子效益不好,就拉着厂里漂亮的孩子去外面陪酒,说是挽救厂子的命。这种事情我们不愿意说,因为我们也是厂里的人,谁愿意揭自己的伤疤。”
孟思期终于明白了,原来说到当年厂子的事情,大家都隐隐晦晦,似乎都不愿提及,可能那段往事真的不堪入目吧。
赵雷霆好像听不得这些,放在桌上的手掌慢慢捏起了拳头。
孟思期问:“这件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就知道这些。”
孟思期觉得,林蜀英可能没有撒谎,她只是一名纺织女工,或许根本无权知道当年更真实或者更可怕的真相。
她问:“厂子倒闭了,我听说你们一直在闹工资的事情,后来为什么不闹了?”
林蜀英沉静了一会,眼神朦胧,似乎她的回忆早已穿透到八年前,那是一段可悲、痛心、不耻的往事。
厂里领导技术不力,销售受阻,却变着“法子”挽救厂子,他们让漂亮女孩去外面陪酒招商,做了一些令人不耻的事情。
女孩们为了稳定的饭碗和一些好处多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多数厂工为了自己的饭碗和前途充当了看客。
在多年以后,他们却听信谣言,将这些曾经“挽救”厂子的漂亮女孩当成是招摇厂领导的狐狸精。
可是,厂子还是倒闭了,他们发现被骗了,又围住厂子要回自己的尊严和工资。
可是当时的厂子早就是一个空壳,可能还有一笔大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钱”,却被一个卷钱逃跑的“谎言”全部破灭。
在孟思期试着侧写那个年代的故事时,林蜀英开口了:“他叫孔曲山,当时是厂里的劳模,也是优秀积极分子,他带着我们闹工资,厂里传出消息,有一笔卖设备的钱,可以赔给我们,但一天早上,我们却听说,孔曲山带着这笔钱逃跑了。”
原来故事是这样的,孟思期忍不住追问:“你们相信他带着钱跑了?”孔曲山是劳模,是积极分子,她不相信这样的人是这样的觉悟。
“我们当然不相信,但厂里把孔曲山签字的单子都给我们看了,他的签名和手印不会有假。”
“万一有人图财害命,伪造了签名和手印呢?”孟思期是一个总会存疑的人,她几乎不假思索就问了出来。
“是,我也怀疑过,”林蜀英抬眼看着她,眼睛里是凌厉的光芒,“当时有人报过警,可是警察排查过,我记得还有不少警犬在厂子和周边搜查,可是都没有发现,那时候,小道消息特别多,很多人都说孔曲山带着几十万逃港了。找不到人,当时警察只能列为失踪,我们也只能相信孔曲山真的逃走了。”
孟思期默默颔首,蒲公英纺织厂的故事似乎补全了一个脉络,这一切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也许有人认为,这些真相早已不重要,八年时间足够淹没一切。
但曾经经历过这件事的人,或者他们的后代,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杀死曾在纺织厂颇有名气的厂花龙善文,来呼唤人们的记忆。
凶手用特殊的符号,将警方的视线带向了这段复杂又悲伤的时光。
“蜀英姐,你知道孔曲山有后代吗?他的家在哪?”
林蜀英似乎解读了孟思期话里的意思,她欲言又止,片刻才说:“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不过后来厂子倒闭后,母子俩不知道去了哪。”
孟思期离开时,林蜀英还送了一瓶腐乳给她,她很喜欢吃腐乳,就安然接受了。
上车后,她说:“赵雷霆,看来杀害龙善文的嫌疑人找到了。”
赵雷霆问:“你不会想说, 凶手是孔曲山的儿子?”
“对,他当时十岁,八年后, 今年正好十八岁。”
“许亮?”赵雷霆眼睛一闪。
浪漫诗民宿的厨师许亮今年就是十八岁, 这是多么完美的巧合。
“可是他不姓孔?”赵雷霆又疑惑起来。
孟思期也陷入了疑惑,为什么孔曲山的儿子不姓孔,原来之前一直没有调查出他的真正身世, 他有父亲,而且健在。
除非, 许亮的母亲改嫁, 许亮跟着继父姓, 身份证也全都改了,这个年代个人身份并没有联网登记, 信息更改变得容易, 所以许亮十岁以前的人生都被抹去了。
车子开到一个电话亭旁边,赵雷霆下车给局里打电话, 刚接上电话,赵雷霆的脸色就变了, 孟思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忍不住就紧张了几分。
赵雷霆说完这边调查的情况,放下电话前认真地说:“我知道了, 冯哥你放心吧, 我马上和思期去趟医院。”
放下电话,赵雷霆说:“冯哥接的电话,归向阳昨天晚上被人刺伤, 唐小川正敢去去医院路上。”
想不到这件事变得复杂了几许,孟思期不自觉眉头微皱。
赵雷霆挥了挥手, “我们去和老唐汇合。冯哥说他去带回许亮,还有民宿的证物。”
“行。”孟思期点头,如今看来,许亮和归向阳可能都和这件案子有关,冯少民或许觉得归向阳那边也有嫌疑,让他们前去调查。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市医院停车场,询问护士后,两人立即赶往二楼的住院房。
走廊里,唐小川和一个年轻民警正在等候,见他俩来,马上说:“归向阳就在这间屋,他妻子张荟也在。”
“好,老唐靠谱啊。”赵雷霆笑着赞扬。
敲了敲门,是张荟开的门,张荟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年龄,皮肤很好,黑眉和红唇都经过精心修饰,耳钉镶嵌宝石,白皙脖颈上的项链晶莹剔透,一眼看上去是一个很精致的女人。
唐小川说明了来意,张荟看上去不太高兴,虽然打开了门,还是略显不耐烦地说:“现在警察不让人休息了是吗?”
唐小川温和解释:“不好意思啊张女士,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希望理解。听说您丈夫归向阳昨晚遇刺,这可能涉及到刑事案件,我们来询问下。”
也许是考虑到张荟是韩长林妹妹的关系,唐小川的语气十分和蔼。
“行吧。再怎么说你们也是我姐夫的下属,问一下也好。”张荟转过身,朝里走去,依旧叮嘱,“时间别太长,病人需要休息!”
唐小川回头对那位一起来的民警吩咐了声:“小向,你在门口守一守。”
“知道了川哥。”
三个人走进病房,赵雷霆走在最后,将门关上,孟思期打量了下环境,这是一间VIP病房,里面空间大,干净整洁,走进门是一个小厅,放着不少鲜花篮和水果篮,有一张米色帘子,将病房前后隔开,帘子透着窗户的阳光。
消毒水味交杂着花香弥漫在整个空间里,从外面走廊的嘈杂中走进来,让人产生一种格外的宁静。
走过帘子,孟思期一眼瞧见躺在病床上的归向阳,他半躺在摇起来的病床上,腰下盖着被褥,上半身穿着病号服,一只手臂是裸着的,在臂膀处包扎了大块绷带,看来归向阳是胳膊被刺伤,如果住院,那说明刺伤的程度比较重。
归向阳的表情很平静,望着进来的三人,含着笑说:“你们好哇,又见面了。”
“归总你好。”唐小川回应。
“张荟,给他们找凳子坐一坐。”